刺激
工藤是个大学教授,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心底里却向往刺激,想要做英雄。
十年前,他确实做过一次英雄。那个冬夜,在吉祥寺电车站,工藤救了一个跳下轨道的少年。时至今日,工藤依然没搞明白,如果是平时,他只会漠然地望着少年被电车轧死。但在那一刻,像是本能驱使,工藤紧随着少年跳了下去,迅速抱住少年滚到轨道一侧,电车随即从两人身旁疾驰而过。
工藤救了少年之后非常兴奋,没有留下姓名就离开了车站。第二天的报纸上没有透露少年的身世,只说是个高中生,也没有写他自杀的理由。而见义勇为的工藤,被当成匿名英雄赞颂。
工藤经常反复回想自己的英勇行为,渐渐地,他开始追求另一种刺激。
五年前,工藤在冲动之下偷拿了一个妇人的钱包,没被发现。从那以后,他就沉迷于偷窃女人的包,每次得手都让他兴奋不已。
一个春天的夜晚,工藤抄近路穿过附近的一个公园回家,听到一对情侣正坐在长椅上吵架。男人突然站起身来转身就走,女人起身去追他。工藤站在树下,目不转睛地盯着长椅上那个黑色的漆皮手拎包。但理性告诉他,在自己家门口千万不能干这种蠢事,但欲望毫无悬念地占了上风。
工藤走近长椅,伸手拿起手拎包翻看,拣出一个红色的钱包,突然,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寂静,工藤慌忙合上手拎包放回长椅,然而夹在腋下的钱包滑落在地。他捡起钱包正要逃走,身后突然响起女人尖利的叫声:“抓小偷!”
工藤慌忙中回头,冷不防与年轻女人打了个照面,那是一张漂亮女人的脸。他开始狂奔,可很快就被赶上来的男人抓住了。男人反扭住工藤的手,他没法扔掉口袋里的赃物,忍不住哭了起来。
撒谎
在公园附近的警局里,巡警看了看工藤的脸说:“你别哭了,哪有偷了人家的东西还哭的?”他从工藤口袋里掏出红色钱包给女人看:“这是你的吧?”女人没有答话,默默地看着工藤。巡警搜着工藤的衣袋,摸出一个名片夹,小声念起来:“东日大学文学部教授工藤……”
“还是大学教授呢!”男人大声嚷起来,“大学教授竟然偷别人钱包!”巡警也附和着说:“这位教授您可真行啊,您又不缺钱。”
工藤呆立无言,紧闭双眼,只想一死了之。就在这时,女人突然从男人身后走上前来,以确定的口吻对巡警说:“不是这个人。对不起,我们搞错了。”
工藤睁开眼睛,不明所以地望着女人,巡警和男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男人瞪大了眼睛,困惑地说:“这不是你的钱包吗?我认定就是这个人。”
“钱包是跟我的很像,但不是我的。”女人斩钉截铁地说,“我刚才看到了小偷的长相,确实不是他,比他年轻得多。”
女人把钱包还给工藤,又深深鞠了一躬,说:“错抓了您,实在是太抱歉了。方便的话,我想和丈夫登门致歉,可以告诉我们您的地址吗?”
工藤慢慢地摇了摇头。他看不透这女人的心思,她为什么要撒谎?“告辞了。”工藤沙哑着嗓音说,逃也似的跑出了警局。
陷阱
十几天以后,工藤在办公室接到了一位自称真知子女士的电话。“那天实在是太抱歉了,当时太慌乱也没有留下姓名,太失礼了。我叫真知子,我丈夫雅人也在深刻反省,他说无颜见您,那就暂且由我作为代表来当面道歉吧。先生明天方便吗?我想跟您见个面……”
和这女人见一面,就会解开谜团吧?可是实在拿不准她的企图。工藤用汗津津的手握紧听筒,被女人娇柔的声音催促着,不由得慌忙答道:“好吧,那就明天见。”真知子和他约定明天傍晚六点在赤坂的一家宾馆大堂见面。
第二天,工藤心神不定地到了那家宾馆大堂,真知子已经等在那里了,她站起身来,带着工藤来到地下停车场,走到最靠里的一辆轿车前,打开车门,说:“请!我们到车里说话吧。”
这是个陷阱!工藤明白了,她一定是想抓住他偷窃这件事来勒索自己。可是就算逃过这一次,女人早晚还是会找到他的。
真知子坐在驾驶座上,点燃一根香烟:“请允许我直奔主题。是您偷了我的钱包,你我都明白,当时我离您那么近。”“那为什么……”工藤费劲地挤出一句话。
“您不必紧张,听我说。当知道您是大学教授时,我就想,世上也有和我一样的可怜人呢,所以就突然产生出一种亲近感。为了把您约出来,电话里我也只能那样讲。对不起了,您一定对我很戒备吧?”
接着,真知子向工藤诉说起了她的烦心事。原来,那天真知子和丈夫雅人在公园里吵架,是因为同性恋情人,那是个二十几岁的男人彼克。“知道这件事以后,我震惊极了,觉得被整个世界欺骗了。我真想杀了我丈夫,然后自己也***……但是您知道吗,我现在在认真考虑,杀了彼克那家伙。先生,我很害怕,我是不是疯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诉说隐秘的愁苦,而且还是这样一个美女,工藤心里一阵喜悦。像交换秘密一样,他不由得也把自己的郁闷和偷窃癖好和盘托出。
真知子告诉工藤,彼克在五反田附近的一栋破木楼里开了一家小酒馆,每周五夜里雅人都会去那里厮混。“这周五晚上,我找个借口不让雅人去见彼克,先生您代他去一趟,找个机会把安眠药倒进那家伙的酒杯里。那家小酒馆营业时不开灯,到处点着蜡烛,您走之前把蜡烛都弄倒就行了。谁都知道那酒馆早晚要出事,怎么也不会怀疑到您,我敢打包票。”
“你……”工藤战栗着问道,“你在说什么?”
“您是说您不能干吗?那可不行呀。”真知子扑哧一笑,“如果您不干,我就把前些日子的事告诉您家人,还有学校。对了,‘偷窃成瘾的大学教授’,这样的报道想必很轰动吧?”
命运
星期五的夜晚,工藤浑身哆嗦着走在五反田的街道上,兜里装着真知子给他的一小袋安眠药粉末。酒馆在一栋木质的二层小楼上,楼梯陡得可怕。酒馆风格诡异,店里密密麻麻地摆放着蜡烛。彼克是一个高瘦的男人,脸上化了浓妆,他欢迎工藤的到来,还说约好的人要晚点才来,为了那个人,他把客人全都赶走了。
工藤心想,看样子真知子的计划很顺利。工藤本来滴酒不沾,但此刻也只好要了一杯威士忌。彼克也为自己兑了酒,和工藤对饮起来。彼克年轻活泼,确实有种中性美,想到要杀掉这样一个年轻人,工藤心里很沉重。
彼克给自己兑了第三杯酒以后,说了声“失陪”,去了卫生间。工藤身体僵硬起来,他哆嗦着掏出小袋子,把药粉倒进彼克的酒杯,胡乱用塑料棒搅拌着。就在这时,厕所里响起冲水声。
彼克走出来,又和工藤干了一杯,开始诉说起往事。中学时代他就发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他喜欢上一个男孩,并给对方写了情书,但那个男孩当作笑话公布了出去。结果全校都知道了,他实在受不了,只想一死了之。
接着,彼克说起了十年前的一件事,他曾跳下电车站台,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但居然有人把他给救了。
工藤猛然瞪大了眼睛,得知这件事正是发生在十年前的吉祥寺时,他用尽全力不叫出声来。
彼克说,他永远感谢那位救命英雄,这件事也改变了他的人生,让他变得坚强,能够坚持自己的生存方式。
说完,彼克就趴在吧台上睡着了。工藤轻轻站起来,把酒馆里所有的蜡烛全都吹灭。他决定了,现在就去警察局,揭发真知子的阴谋,坦白自己的罪过。
工藤走下楼梯,感觉一阵眩晕,冷不防滑了一步,整个世界开始旋转,最后他听到脑深处开裂的微微响声。
两天后,真知子的丈夫雅人扬着一份报纸,不满地说:“我不是说了吗?那个男人未必会照你说的去做。”报纸上有一行标题“大学教授意外滑落楼梯摔死”。
真知子咬了咬嘴唇,说:“不管怎么说,幸亏他摔死了,假如只是受了点伤,准会把我供出来。至于你那个不男不女的弟弟,反正已经给他买了保险,保险金是一定要拿到的。我們就耐心点儿,再去找个像那教授一样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