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人高马大,就是反应迟钝,没上过学,笆斗粗的“1”字都不认识。村里人若是占他便宜,他非但不做声,还跟着一起乐呵。有一次,王二提一篮鸡蛋到街上卖。人家要他数数多少个,他认真地数起来,一个、一个又一个,一个、一个又一个……最后也说不清多少个。
眼望着别人打工挣钱,结婚生娃,王二只能在家与老母相依为命,遇上漂亮姑娘,也会不由自主地流哈喇子。他娘也想给他找个媳妇,可儿子没活干,谁愿意嫁呢?
这天,王二娘听说有工地在招人,就找到工头,求他收王二做小工。工头叫张刚,听了直摇头:“工地不是难民营,不仅需要力气,还要机灵。他那呆样,如果出差错,谁担得起?”王二娘连忙表态:“不管有什么差错,都不怪你。”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好说歹说,张刚终于点了头,盘算着先糊弄一下,干一段时间就打发走人,没准还能赖掉工钱。
大暑天,工地热得很,卖冰棒的天天过来。第一天试工,张刚叫大伙儿休息一下,吃根冰棒。张刚分了一圈,唯独没有王二的。王二低头跑过去:“张刚,我的冰棒?”张刚手捏两根冰棒,左一口,右一口地舔着,说:“你对冰棒说,看看它能不能答应,不答应就不是你的。”
王二答不上来,气得脸红脖子粗,张刚已吃了一半,咂吧着嘴说:“王二,你娘说你力气大,我有点不信,如果你把我撂倒,我再给你买一根。”还没等张刚准备好,王二二话没说,上去一个熊抱,把张刚抡了个四脚朝天。工友们乐得哈哈大笑,张刚脸气得血红,有言在先又不好当众发作,只好甩给王二一根半截冰棒,王二接过来,吃得衣襟湿了一大片。
天热得没完没了,第二天试工,张刚又请工人们吃冰棒,自然又没王二的。王二虎着脸上前,问:“你还想被撂倒吗?”张刚退了一步,其他工友一下子围过来,张刚忙说:“王二,今天再赌一次,好不好?”
王二头也不回地扑向张刚,叫道:“还是一根冰棒。”
“你别激动,听我说完再玩。这一次不是撂倒我,而是她!”张刚拉住他说,指了指不远处的田寡妇,“你替她干了不少活,大伙都看到了。现在你敢上前撂倒她,再亲一口,就算你赢。”
田寡妇三十来岁,白里透红的脸,就像熟透的苹果,只是少言寡语,没人敢招惹她。这会儿,田寡妇正背对着他们,站在树下洗菜,碎花短衫把丰腴的身子包裹得曲线尽显。王二望一眼,还是不敢去,其他工友都嘲笑起来:“王二胆小鬼,不是个男人。”
王二求张刚:“换个条件,我保证行。”张刚“嗤”地笑了一声:“你敢做的话,不只今天,从明天正式上工,直到工程结束,我天天请你吃冰棒;不敢的话,你天天请我吃。”
王二咽了咽口水,自言自语道:“不就是抱一下,又死不了人。”大伙都吼起来:“王二,去啊,去啊!”
王二悄悄走过去,一步一挪地靠近了田寡妇。大伙都静下来,看王二哆哆嗦嗦地伸出双臂,向田寡妇的腰靠过去。突然,田寡妇端着盆子转过身来,杏目圆瞪。王二吓得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了:“我、我、我不想来的,都是他们逼我的。”
田寡妇一扬手,把盆里的水泼得老远,说:“就你那熊样,借你个胆都不敢!”
王二见田寡妇走远了,才颤巍巍地爬起来,拿锨的力气都没有了。工友们早已笑成一团,张刚说:“你输了哦,明儿开始请我吃冰棒吧!”王二不说话,埋头干活。
回到家里,王二默默地吃饭。他娘问:“这两天试工,活做得好吗?”他点点头。他娘又问他累不累,他只是摇摇头。他娘敲敲他的头:“说句话,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王二抹抹嘴巴说:“娘,张刚请我吃冰棒了。”他娘瞪大眼睛问:“这是真的吗,你别总是吃别人的,也要请请别人。”王二点点头:“可我没钱,怎么办?”他娘一听也犯愁了。
这时,门外传来母鸡的咯咯声,王二高兴地拍着手:“娘,有办法了,我拿鸡蛋换。”他娘见儿子开窍了,别提多高兴了。
正式上工第一天,王二到了工地,藏好鸡蛋就去干活。不一会儿,卖冰棒的来了,王二老远就叫:“张刚,请你吃冰棒。”张刚故意站着不动,说:“昨天你输了,要请到工期结束,哪来的钱呢?”王二笑眯眯的:“我有办法。”张刚当然不信,王二飞快地跑过去,从土里刨出一只鸡蛋:“怎么样,你放心好了,这鸡蛋,我家多着哩!”
有了王二的进贡,张刚当仁不让地享受起来,也从未再请别的工友吃过冰棒。话说回来,王二娘见儿子总是拿鸡蛋,连忙叫住他:“傻儿子,请一两次就行了,你怎么能天天拿鸡蛋呢?”王二委屈地说:“我答应人家,要请到工程结束,可不能变卦。”
他娘拿起棍子佯装揍他:“人家捉弄你,你都不知道。”王二拿不到鸡蛋,就横下一条心不去上工。他娘拧不过他,只好让他继续带鸡蛋。
张刚冰棒没少吃,心眼却没长好。工期结束,人家都欢天喜地领工钱,王二也去了,张刚不理他。王二低声说:“张刚,我的工钱?”
张刚瞅了他一眼,笑嘻嘻地说:“你想要工钱啊?那你就先说说干了多少天,我好给你算算。”王二扳着指头数了半天,说不清楚。张刚摇摇头:“你说不清楚,我没法给你工钱。”
有人在一边打趣:“王二,是不是一天、一天又一天啊?”大伙儿都哈哈笑起来。田寡妇挤进来,拍着桌子说:“我知道他总共做了多少天。”
张刚抓住她的手,不停地捏着:“你知道,我也知道。只是你对王二这么好,怎么不让他抱啊?如果你让他抱,你说多少天,我都认账了;或者让我抱了,我也会认账。”田寡妇甩开手,骂了一句:“流氓!”然后挤出了人群。
张刚叫王二追回田寡妇,王二一动不动地盯住张刚:“那啥,我当然知道做几天工,不就是请你吃几次冰棒嘛!”张刚故意张开嘴摸摸牙齿,又滑到肚皮上:“在哪呢?你真想要回去,撒泡尿给你差不多。”其他人都跟着笑起来。
王二一把抓住张刚:“我要是找出冰棒上的一点东西,你就给我工钱是不是?”(gushi.xiaowazi.com)张刚拍着胸脯哈哈一笑:“有本事找啊,你找出来,我保证兑现,还给你加倍。”其他工友都叫起来:“王二,拿个粪勺,去茅坑里舀吧。”
王二不理他们,跑回工地抱来一只竹筒。张刚笑起来了:“拿竹筒碰头,我或许可怜一下,给点小钱。”王二使劲地摇摇,里面传来哗哗的声音,大伙笑得更厉害了。
王二气鼓鼓地说:“你、你们看好了!”他使劲地摔两下,竹筒还是没打开。他急了,把竹筒狠狠砸在自己头上,只听“砰”的一声,竹筒裂开了,一根根小木棍沾着额头的血落下来。
大伙都愣住了。原来,王二虽然用鸡蛋换冰棒请张刚,自己却舍不得多买一根,每次眼睁睁地看张刚吃完,都会悄悄把他扔掉的冰棒棍捡起来,想着田寡妇喜欢小鸟,这种木棍又好看又结实,以后能用来搭个笼子送给她,向她赔罪。于是王二找了一段两头有结疤的竹筒,钻了一个洞,把冰棍棒塞进去,没想到今天竟然派上了大用场。
王二得意地说:“你们都看到了,我、我没有骗你们,知道我干了多少天活了吧?”
张刚脸色铁青,默默地递上一叠钱。王二顾不上额头的血迹,抓起来一路大叫:“娘,我挣钱了,我挣钱了!”田寡妇从树后走出来,激动得直抹泪,跟在王二后面直吆喝:“王二兄弟,等等我,一起看咱大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