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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嘱风波》

  一、口述遗书
  
  汪宇是市十六中的语文老师。这天中午,汪宇刚下课,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看,是父亲的手机号码,一接,只听父亲在那边十分急促地说:“小宇,你奶奶快不行了,她就想见你一面,你快点来吧。”
  
  汪宇一听,急忙回了办公室,向校长请了假,赶往市医院。奶奶最近身体一直不好,在市医院已经住了半个月了,汪宇常抽空去看看,但病情一直很平稳,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汪宇从小就在奶奶跟前长大,和奶奶一直很亲近,此时的心情当然十分焦急。
  
  到了市医院,奶奶已经在特护病房中了,许多亲人都已闻迅赶来,屋里屋外站了十几个人,见汪宇来了,都自动让开道,让汪宇进去。
  
  奶奶今年七十二岁,此时躺在床上,双目微闭,脸色灰白,样子十分憔悴。汪宇的父亲神情关切地站在病床的里侧,见汪宇进来,俯下身去,轻声道:“娘,小宇来了。”
  
  奶奶听了,睁开了眼,伸手拉住汪宇的手,紧紧地握住。半晌,向众人道:“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和小宇谈。”
  
  小宇,是汪宇的小名。大家听了老太太的话,都是一愣,包括汪宇自己,也不知老人家要干什么,相互看了一眼,汪宇的父亲一摆手,众人怏怏退出病房。奶奶吩咐汪宇把病房门关好,便和汪宇唠了起来,这一唠就唠了一个多小时。
  
  等在门外的人一半焦急,一半好奇。有的在走廊里来回走动,有的则在椅子上恹恹欲睡,有人从窗口向里看,也有人在门口耸耳细听,却只能从窗口看见老人家,似乎正在对汪宇娓娓地讲述一个故事,老人家神情深邃庄重,滔滔不绝,而在紧闭的门口却一个字也听不见。
  
  这时,突然见汪宇猛地冲出病房,大声叫:“大夫,大夫。”声音中带着哭腔。
  
  医生闻知不好,急忙冲了进去,听了听老人的心脏,用手电照了照老太太的眼睛,摇了摇头,走开了。这时,亲人们发现,老人家走得十分安详,脸上带着自豪的微笑。
  
  很快,老太太的尸体被送到太平间,搁了两天,第三天早晨才被送去火化。这期间,汪宇一直守在奶奶的身边,不多言,不多语,人们问他一句,他说一句。也有人问起老太太最后与他说了些什么,汪宇的眼泪就往下淌,转身走开,只字不提,人们虽然十分好奇,见汪宇如此,也只好作罢。
  
  汪宇在医院待了三天,汪宇的妻子始终没有来看他一次,只是十四岁的女儿来了几次。
  
  汪宇安顿好奶奶的骨灰,独自回了家,进了门,见妻子正在厅里看电视,电视中正播放着中央十台的希望英语,这是妻子每日必看的节目。
  
  汪宇的妻子也是一名老师,她是高中毕业后,通过自学考试过了英语六级,被市里的大桥外语学院聘去的。这时,她见汪宇进来,只是瞟了一眼,没吱声,也没挪动地方,只顾看自己的电视。
  
  汪宇也没有跟妻子说话,自己到厨房弄了点吃的,吃完后就回到卧室去了。
  
  原来,这夫妻俩在冷战。
  
  汪宇的妻子虽然已经三十六岁了,但平时保养得好,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的样子,在被大桥外语学院聘去后,与一名美国来的助教打得火热,为此,夫妻俩不知吵了多少架,后来吵累了,开始冷处理。
  
  汪宇在床上一躺,就睡着了,这些天他太累了。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觉得有人在自己身边干什么,睁眼一看,见妻子正摸自己的衣袋,不觉眉头一皱,身子一扭,把衣袋压在身下。
  
  “哎,”妻子捅了汪宇一下,声音出奇的柔和,“听说老太太死前把钱都给你了?”
  
  汪宇扭头看了看妻子一眼,又转了过去,一声未吭。
  
  “哎,和你说话呢,老太太给你多少钱?”
  
  “奶奶哪有钱,她自己还得靠别人养活呢,她哪来的钱。”
  
  “哎。”妻子终于失去了耐性,转过身去,不屑地说,“别有点钱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外边早传得沸沸扬扬的了,还瞒我,没必要吧,我又不要。”
  
  门“啪”的一响,人出去了。
  
  汪宇一下子坐了起来,想发作,却失去了发作的对象,便长长地叹了口气。被妻子这一搅和,也没了困意,外边的门又是一响,汪宇知道妻子又出去了,便站了起来,到窗前想看看妻子往哪里去。看了半天,没看见妻子的身影,却见街头对面的小卖店前,有两个人向这边指指点点,其中那个矮胖的大婶他认识,是那个小卖店的赵婶,而另一个却让汪宇眼前一亮。那是一个极富生机的年轻女子,离得远,看不清脸,但一身白衣,黑发披肩,十分醒目,配以苗条的身躯,分外动人。
  
  而赵婶指点的方向,似乎正是汪宇所站的窗口。
  
  汪宇不由得一愣,那女子似乎也看到了他,便也匆匆地转身离去了。
  
  这是谁呢?汪宇在脑海里划着弧,却一直想不起来。
  
  二、有女如虎
  
  没过几天,学校放了暑假,汪宇在家待得难受,女儿去了她姥姥家,妻子又整日不着家,又时不时地有人旁敲侧击地打听老太太遗嘱的事,他便想出去走走,散散心。
  
  汪宇性格略显内向,但人缘很好,很快,在同事的帮助下,他参加了长白山七日游,内容有看日出,看瀑布,泡温泉,鸭绿江大漂流等项目。汪宇家就在吉北市,离发团地点不远,头一天报上名,第二天收拾点日用品,就去报到了。就在旅游车刚要开时,旅游社的工作人员又领上一个女孩,那女孩也就二十刚出头,背着一个小包,红夹克衫,牛仔裤,长发高扎马尾辫于头顶,十分精神。
  
  那女孩上车后,用目光在车上一扫,看见了汪宇,向他微微一笑,把小凳在汪宇的身边一放,坐在了汪宇的身边。
  
  三个小时的旅途是漫长的,汪宇开始恹恹欲睡了。蓦地,汪宇忽然觉得有人碰了自己一下,睁眼一看,只见靠窗坐的那位正扭身向后边望,汪宇也跟着看,却是后排的母女俩,母亲晕车,女儿眼巴巴地望着前排的父亲。但由于车座靠背太高,回身不太得劲,所以碰了汪宇一下。
  
  汪宇那边坐凳的女孩站了起来,将凳子向后一挪,放在那母女身边,向那位笑道:“先生,咱俩换个座位好吗?”却是山东口音。
  
  那位先生连连点头:“谢谢,谢谢。”
  
  汪宇的困意被这么一折腾,早就没了,此时见身边的女孩子正专心致志地望车外沿途的风景,便上下打量了那女孩一下。那女孩子身材匀称,四处蓬勃着女孩子特有的气息,脸庞白皙靓丽,又有几分顽皮,阳光穿过车窗,正照在那女孩的双腿上,那女孩壮实的双腿很有质感,牛仔裤上镂空的地方,透出诱人的肉色。
  
  车又走了近一个小时,进了小门,到了长白山的山脚,众人随导游小姐下了车,剩余的路,车是上不去,只有靠步行了,好在沿途景点林立,景色宜人,导游边走边给大家介绍。汪宇和那个女孩子早就混熟了,一边随团前进,一边聊着,不觉中,旅游团到了锦江大峡谷,这是个大的景点,旅游团便在这停了下来,任游客观光。只见谷内奇石林立,各种形状,惟妙惟肖。
  
  那女孩把汪宇拉到一边,指着一条直通谷底的路,悄悄道:“到谷底去看看,景色一定又是不同。”
  
  汪宇一愣,指了指当路而立的一块写有“危险莫入”的牌子。
  
  那女子一把抓住汪宇的一只胳膊:“大哥,俺从山东来,就是要看长白山的锦江峡谷的,陪俺下去照几张像呗。”
  
  汪宇被那女孩子温言软语这么一求,立刻豪气顿生,胸脯一挺,点了点头:“走。”
  
  二人便趁导游不注意沿那条山路向山谷中溜去。谷中比上边要凉爽一些,沿途景色确实与在谷上远望又有不同。没走多远,已听不见了人声,汪宇有点怕了,看看那女孩,那女孩十分开心,照相机快门频按,又蹦又跳,笑声不绝于耳,汪宇又不忍心开口。
  
  那女孩一路走,一路照,一路笑,还一边拉着汪宇,把发现的奇石怪岩指给汪宇看,汪宇在女孩子的感染下,早把那一点担忧抛诸脑后,体味着从未有过的愉悦。
  
  路越走越深,汪宇真的有些害怕了,便停下步子,说:“哎,咱们回去吧,再往下去就回不去了。”
  
  那女孩这才停了下来,四处打量了一下,扭头直直地盯着汪宇看,把汪宇盯得发毛。
  
  “你叫汪宇对吗?俺跟了你一个多月了。”
  
  汪宇一愣,这一路上二人虽然熟了,但二人一直没有互通姓名,便惊问:“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跟我?”汪宇越想越觉得不妙,转身要跑,那女孩此时如出山猛虎一般,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个反臂擒拿,将汪宇摁在地上。
  
  三、因祸得福
  
  看样子,那女孩子是会功夫的,汪宇的右臂被她拿住,半拉身子都木了。
  
  “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俺只问你一个事。“
  
  “问就问呗,干什么这么粗鲁?放开我。”
  
  “俺不放,俺就这样问你。”
  
  汪宇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只好说:“你问吧。”
  
  “俺就问你一个事儿,你好好回答俺,俺就放了你。”
  
  “好好,你问吧。”
  
  “你奶奶临终前,和你谈了些什么?”
  
  汪宇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一愣之后,反而笑了:“这是我的家事,与你何干?”
  
  “家事?现在是你的家事,六十年前也是你的家事吗?”
  
  “六十年前?”汪宇觉得那女孩子的问题是一个比一个奇怪,在她问及奶奶遗嘱的同时,他就猜想是自己的几个叔叔或者兄弟,对自己起了疑心,怀疑自己独自得了奶奶好大的一笔遗产,而雇这女孩子来逼自己的,因此,他十分反感,便冷冷一笑:“六十年前我还没出生呢。”
  
  前文说过,汪宇的性格略显内向,内向性格的人往往又是比较倔的人。
  
  “是吗?”那女孩子也冷冷一笑,放开汪宇,在汪宇面前练了一套拳法,练到兴处,一脚蹬在一根石柱子上,那石柱子微微一晃,足见这女孩子的功力非凡。
  
  但就在这时,头顶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几块石头从上边掉了下来,其中的一块砸向汪宇的脑袋。说时迟,那时快,那女孩飞身一跃,一把将汪宇推开,石块没砸着汪宇,却砸在那女孩子的胳臂上。那女孩“哎哟”一声惨叫,坐在地上,又怕上边再掉下石块,忙腾地站起来,与汪宇躲到一边,果然又有几块石头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原来,正是这女孩的一脚撼动了石柱,柱顶的石头松动,掉了下来。
  
  二人在远处喘息着,只听那女孩一阵呻吟,汪宇眼见着那女孩子的右臂被砸处红肿起来。那女孩疼得哭了。
  
  “快走,咱们赶紧往回走,找个医院看看。”汪宇催促那女孩。那女孩一脸泪花,已经没了方才的那股虎劲,一脸痛苦地看了看汪宇,不知所措。
  
  “走吧,上去找个医院看看伤着骨头没有。”那女孩这才向前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咬着牙,摇摇头:“不行,一迈步,一振动就疼,走不了了。”
  
  汪宇也皱了皱眉,想了想,脱下了自己的衬衫,撕成布条,小心地帮那女孩把右臂吊在颈下,这才准备上路。可一抬头,发觉他们所处之地四通八达,四周景物又极为相似,他们的感觉就像一个乡下人初次到了城市的楼区,茫然四顾,不知何去何从。
  
  “咱们刚才是从哪儿来的?”汪宇看了看那女孩,女孩小鸟依人的样子,望着汪宇,摇了摇头。
  
  汪宇生长在山区,对山有一定了解,他想了想,道:“咱就往高处爬,到了高处才能辨别方向。”于是,二人便往高处爬。
  
  眼见得天渐渐黑了,天也凉了下来,二人便找了一个可以并坐的崖下,坐等天明。
  
  “谁叫你来的?”
  
  “俺爹。”
  
  “你爹是谁?”
  
  “俺爹就是俺爹。”女孩的语气很冲。
  
  汪宇不吱声了,沉默了半晌,又问:“你姓汪吗?”
  
  “你才姓汪呢。”那女孩说完,一下子想到汪宇原本真的姓汪,不觉嗤地一笑,之后便又不言语了。
  
  “我,我好冷。”那女孩声音怯怯的。
  
  “嗯,天是挺冷的。”汪宇抬头看天,又向四周看看谷中的其他地方,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刚要说什么,一个热乎乎的东西靠在了自己的肩上。
  
  汪宇吓了一跳,伸手一摸,正摸到那女孩的脸上,那女孩的脸光滑细腻,此时却热得烫手。“啊,你烧得这么厉害?”
  
  那女孩无声,汪宇却感到她在发抖。
  
  汪宇在黑暗中摸索到了为那女孩吊胳膊而撕剩下的衬衣,站了起来,要去找水,却被那女孩拉住:“你要干什么,别走,我好怕,别扔下我不管。”
  
  “别动,我去找点水,你这样不行,会烧坏脑子的。”
  
  “你去了,找不回来怎么办,不行,我得跟你一起去。”说着,那女孩挣扎着站了起来,却又软软地坐下去,汪宇急忙伸手拉住,把头从女孩的左腋下穿过,另一只手扶着女孩的腰,向前摸去,还算幸运,两个人摸索了半夜,竟真的摸到了水边。好不容易,二人熬到天光放亮,都已筋疲力尽,那女孩的烧却依旧没退,右小臂横在胸前,肿得有小碗碗口那么粗。
  
  “唉,”那女孩子突然叹了口气,眼中充满了失望,“看样子,俺是不行了。”
  
  汪宇也叹了口气,却不再劝解。从昨天下午到今天天亮,他只和那女孩子分吃了一个面包,又忙了一宿,他也真的累了,但他还没忘一件事,问:“哎,你现在能告诉我,是谁叫你找我的吗?”
  
  “俺爹。”女孩气息微弱,却依然只是这两个字,汪宇便不再问,却听那女孩又道,“真是俺爹叫俺来问你的。俺不姓汪,俺姓李,俺叫李钰。”
  
  “你爹?他问这个干什么?”
  
  李钰听了,似乎吃了一惊,疑惑地盯着汪宇的脸,见汪宇一脸茫然,不像是装的,就有几分失望,但转念一想,又叹了口气:“唉,我都这样了,你也不用装了。”不等汪宇解释,她语气一转,又道:“汪大哥,我真的不行了,只是,只是连累了你。你走吧,别管我了。”说着,闭上了眼,可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却见汪宇仍然守在自己的身边,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脸,不觉呆了一下:“你没走?”
  
  汪宇脸一热,把目光移开了。
  
  “汪大哥,俺好冷,你能抱抱我吗?”
  
  汪宇迟疑了一下,终于把一个滚烫的身体抱在怀里,李钰偎在汪宇的怀里,舒坦多了。试想,一个人,尤其一个女人,在危难之时,得到别人的关爱,是极感到温暖的,李钰在汪宇的怀里,得到的不只是温暖,还有一种安全感。
  
  李钰的头枕着汪宇的肩,热乎乎的呼吸吹在汪宇的脖子上。蓦地,李钰烘热的唇在汪宇的颈上吻了一下,之后又趴在汪宇的耳边轻声道:“哥,你要了俺呗。”
  
  汪宇浑身一抖。
  
  李钰感觉到了,抬起头望着汪宇的脸:“你恨俺吗?”
  
  汪宇木然地摇了摇头。
  
  “哥呀,俺知道,即使俺没砸坏胳膊,咱俩走出这个峡谷,也很困难,这都怨俺,可你仍对俺这样好……”说着,她又叹了口气,苦笑了一下,“俺这么好的身子,扔在这山谷中,过几天就烂了,你就要了去吧。”
  
  “别,你别这么消沉,旅游团发现我们不见了,会组织搜救的,别失去希望。”话没说完,却见李钰已解开了衣襟和裤带……
  
  事后,李钰流了许多血,烧却渐渐退了,虽然依然四肢无力,神志却清醒了不少。从那以后李钰不再提要不行的丧气话,二人相拥而行,后来,他们终于听到了人声,终于被搜救队员找到了。
  
  四、遗失宝物
  
  回到家后,汪宇特意查了医书,并咨询了中医,那天李钰之所以退了烧,活了下来,竟是和流了许多血有关。他把医书及中医的结论告诉了李钰,李钰嗔笑道:“得了便宜还卖乖,人家烧得快要死了,你则趁火打劫,落井下石,还美其名曰是救了俺,俺可没听过像你这样救人的。”
  
  不久,汪宇离了婚,开始和李钰谈婚论嫁了。李钰的父亲不反对这门亲事,只要李钰同意,他没意见。之后,李家父女俩打电话通知了远在山东的家人。李钰的奶奶听说了这件事,尤其听说孙女婿姓汪时,更是非来不可。无奈,只好在李钰娘和李钰姑的护送下,老人家到了东北。
  
  老太太坐了好几天车,下了车也没有休息就要见汪宇,见汪宇比自己的孙女大了近二十岁,先是一愣,随后仔细地端详了许久,点点头,连说了几个“像”,然后问起汪宇的家里的情况。奇怪的是,老太太最先问到的是汪宇的爷爷。
  
  汪宇摇摇头:“我没见过爷爷,听我奶奶说,我是1966年9月出生的,我爷爷是1966年4月去世的。”
  
  “你爷爷是1966年去世的,唉,转眼间六十年了。”
  
  众人一愣,都觉得这老太太糊涂了,汪宇是1966年出生的,今年才三十九岁,怎么老太太说是六十年了呢。老太太神情十分投入,没发现众人异样的眼神。
  
  “老人家,您认识我爷爷?”
  
  “认识,认识,他是俺师兄。”老太太甩了甩空着的左袖筒子,“俺这条胳膊还是他砍下来的呢。”提起这事,老太太没有一丝恼怒的表情,却仿佛在回忆年轻时的极为浪漫的故事。其实,汪宇与老太太一见面,看见了老太太的断臂,就想到一个人来,此时,听老太太讲起往事,不觉点点头道:“嗯,确实是快六十年了。”
  
  众人被这一老一少的对话弄懵,大眼对小眼,面面相觑。老太太沉了沉气息,讲出了一段凄婉动人的爱情故事。
  
  老太太姓田名云,在田云两岁时,母亲因病早逝。父亲是名武师,妻子去世后一直未娶,与女儿相依为命。在田云六岁时,田武师又收留了一个孤儿做徒弟,那徒弟姓汪,名海林,聪明勤快,很得田师父喜欢。田师父很快就把全身招数尽传一对小儿女,但好景不长,就在田云十八岁那年,田师父因病一命呜呼,只留下两人相依为命。人说祸不单行,转年气候大旱,二人赖以生存的几亩薄田几乎颗粒无收,为了生存,汪海林到了十几里外的一个富户家中当了护院,让小师妹一人守着田师父留下的田产,汪海林有些不忍,但小师妹执意如此,又有武艺在身,汪海林倒也放心,只好由她。就这样,一晃两年过去了。有一天,在地里干活的小师妹突然听说汪海林当护院的富家遭了强盗,心中担心师兄安危,放下手中的活,赶了过去,见师兄无恙,却发现他已经和另一个女人成了家。
  
  田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在她的意念中,汪海林是她的终身依靠,她已把感情世界尽数付予了大师兄,而现在,却被眼前的这个女人剥夺得一干二净。
  
  师兄汪海林见师妹来了,急忙给二人介绍,田云却一个字也没听见,麻木了一样,就在汪海林转身给小师妹让座倒茶的一瞬间,田云手中的剑出手了,汪海林感觉不对时,田云手中的剑已穿进那女人的前胸。汪海林一脚把田云踢坐在墙根,俯身抱起妻子,妻子张了张嘴,用手指了指屋里,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就断了气。
  
  汪海林抱着妻子大声呼唤……
  
  田云坐在墙角,眼前银光一闪,见汪海林用那把带血的剑指着自己的咽喉,她木然地看着师兄,晃如隔世……
  
  汪海林把剑一扔,进屋抱出个孩子,又抱起妻子的尸体,出门而去。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看见过汪海林回来。
  
  那家富户,却丢了一件至宝,就是正堂的桌上供着的那尊金佛。那金佛是这富户的传家之宝,是晋代所铸,由于年久,上边有些灰垢,已显不出原有的金色,放在那儿上香燃烛,不显山不露水,就如一尊普通铜佛无异,只有主人一人知道价值,是主人家十几代传下来的镇宅之宝。那伙强盗被汪海林击退,金银细软扔得满地都是,没人取,却为何搬走一个十分沉重的金佛,这是个谜。强盗走后,汪海林师兄妹从此也消失了,虽然有人看见汪海林妻子被杀一幕,但谁敢保证这不是障眼法。汪海林对那尊金佛十分感兴趣,几次想去摸,都被主人借故挡开。也有人说,汪海林和田云原来就是夫妻,汪海林出来打工,目的就是为了那尊金佛,甚至有人分析,那伙强盗和这汪海林师兄妹是一伙的。事后,主人家去找田云,田云也不见了,这事多半属实了。
  
  五、臂断情牵
  
  汪海林一气之下,抱着不到一岁的儿子,闯了关东,在吉林省扶余县的一个小村里落了户。田云逼走了师兄,觉得有点对不起师兄,也是对师兄心尤未死,便随一个闯关东的杂耍剧团四处漂泊,寻找师兄,一找就是四年。到了1944年夏天,竟然被她找到了那个小村。这时,汪海林的孩子已经五岁了。那天,田云正和团里的兄弟们耍得起劲,见一个男子抱着一个孩子从场边经过,田云一眼就看出来了,多么熟悉的身影,几回在梦里都见到过。田云想上前去认,又怕惊跑了师兄,只好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但心中的喜悦是难以言表的。
  
  田云看见汪海林的同时,汪海林也看见了田云。那天,小孩子听说来了杂耍剧团,非缠着父亲,要他领着去看,结果,父子俩只在场边一过,就赶紧走了。吃完晚饭,汪海林把孩子安顿在邻居刘家,并嘱咐刘家,无论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出去看。
  
  果然不出所料,天一黑,田云就和杂耍团的几个兄弟一起来了,几个人刚进院,就听屋内有人轻咳一声,接着火光一亮,汪海林点燃了一盏灯,轻声道:
  
  “唉,你终于来了。”
  
  田云知道师兄在等自己,也轻声道:“是我,师兄,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好,只要你不打扰我,我一切都好。”
  
  “师兄,我,我对不起你,你能原谅我吗?”
  
  “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当年,师父他老人家把我养大,你杀了我媳妇,唉,就算两清了。”
  
  “师兄。”田云听出了汪海林语气中的怨气,不由得哭了。
  
  “唉,”屋内一声轻叹,“其实,我也一直挺挂念你的,但我一看见孩子,就想起孩子***。这日子,不好过呀。”
  
  “师兄,我知道,我欠你的太多,我愿意用……”
  
  “得了得了,”汪海林知道她要说什么,便打断她的话,“只要你不打扰我的生活就好,看在师父的面子上,你放过我好吗?”
  
  “俺爹原也有意把俺嫁给你。”
  
  屋内一阵沉寂。
  
  “师兄。”
  
  “你走吧。”屋内下了逐客令。
  
  同来的一个一直暗恋着田云的小伙子,见田云一直温言软语地恳求,屋内人竟然如此冷淡,便心中有气,就要冲进去动手,屋内的汪海林也知师妹不肯就走,便想借此撕下脸皮逼走师妹,便轻喝一声:“慢,别弄坏我的门。”
  
  话音刚落,人已站在门外,手中横着那把师父传下来的斩铁钢刀。人一出门,便一刀向那小伙子砍去,那小伙子是练杂耍的,手脚灵便,虽也练过几年,但田云知道,他绝不是师兄的对手,更何况师兄手中有刀,一旦伤了谁都不好,便拔了剑,接了下来,一时间,院内刀光剑影,直看得人目瞪口呆。这对师兄妹,从几岁一直练到二十几岁,身上都有十几年的功夫,虽然扔了几年,仍不陌生。
  
  二人越打越勇,心中却都充满了柔情蜜意,恍若又回到了当年,刀光剑影虽越来越快,二人的眼神却愈发柔和。
  
  “好!”墙头有人喝彩。
  
  众人一惊,却见一小脑袋猛地从墙上缩了回去,两个同田云来的小伙子猛扑过去,汪海林一惊,知道儿子就在那院里,脑海中立刻闪现出妻子倒在血泊中的样子,暗道,这个歹毒的女人,莫非又来杀我的儿子?又联想到刚才缠斗之时,有人进了屋,出来后又对田云摇了摇手,肯定是在打孩子的主意。他越想越怕,要去拦截那二人,却又被田云长剑缠住,心中一急,便使出生平本事,一刀下去,竟将田云的左臂砍下半截,田云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同来的几个人立刻惊呆了,上前扶起田云,悄然退去,庭院中,只遗下一柄剑,半截胳膊,一摊鲜血。
  
  讲到这儿,老太太不由长叹一声:“唉,这也怪不得师兄,俺杀嫂子在先,也难怪师兄怕俺伤他孩子。其实,俺当时真的在打孩子的主意,俺是想将孩子抱去,好好待他,以拴住师兄的心,俺已经对不起孩子他娘,还能去伤害他吗?师兄,在你心中,俺真的就那么歹毒吗?”
  
  田云从那以后,真的伤透了心,从东北回家,后来就嫁了人。
  
  六、我心如故
  
  那天晚上,在墙头叫好的人是谁呢?是汪海林邻家的女儿。此人姓刘名梅,那年只有十一岁,是本村唯一读过高小的人。刘梅的父母是本村人,而她舅舅是个商人,家住在长春,刘梅就是在长春的舅舅家上的学。由于兵荒马乱的,读完高小后,刘梅就被送回父母身边。这刘梅平时就喜欢武侠小说,从舅舅家带回白羽的《泪洒金钱镖》,王度庐的《卧虎藏龙》,以及《铁骑银瓶》,尤其喜欢《卧虎藏龙》,已经读了三遍,还爱不释手,十分向往行侠仗义的江湖生活。汪海林这个人她平时也常接触,是个其貌不扬的汉子,平时很少言语,低眉顺目,老实巴交,并未有什么奇特的地方。但那天夜里,刘梅听见了刀剑相磕之声,便偷偷溜出来看,此时的汪海林似乎变了一个人,一把钢刀舞成一片飞影,这不正是书中描写的隐侠吗?便不由自主地叫起好来。哪知这一声好喊出口,几乎惹祸上身,若不是汪海林情急之中砍下了田云的半截胳膊,刘梅肯定被捉住了。
  
  田云走后,汪海林在院中呆了半晌,刀伤师妹并不是他的本意,师妹走后,他心里也极不是滋味,心中担心孩子,便去了刘家。这时,刘梅早已溜回了屋中。只听汪海林进了屋,谢过刘梅的父母,抱起孩子就走,回屋收拾了一个长形的包袱,连夜上了路。
  
  父子俩一天一夜走了九十多里路,天亮后,却发现刘二小姐骑着毛驴一路跟了下来,这可难坏了汪海林,送这二小姐回去,怕露了行踪,又不能把这女孩子凭空扔下,只好带着她走了。
  
  邻家女孩刘二小姐,凭着一腔热血和向往侠义惊险刺激的江湖生活,跟着“隐侠”汪海林流落到现在的吉林省吉北市。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岁月的增长,那些光怪陆离的想法终于在她的脑海中淡去。汪海林对这位小妻子十分呵护,使得小妻子虽身在异乡,并没受到委屈。到了1966年4月,汪海林因病去世,同年9月,汪宇出生。2000年,吉北到长春的省道通车,这位刘二小姐在离家五十多年后,才与娘家取得联系。这时刘二小姐已经六十七岁了,莫说父母双亲,就连同辈的哥嫂弟妹,都已故去,好在村中还有几位老人,还依稀记得当年的事,引着老太太认了侄儿外甥,但都不甚亲近。离家这许多年,亲情早已淡漠了。后来,直到老太太去世,再也没有回去过。
  
  再说当年田云,断臂之后就回家了,后来也嫁了人,生了二子一女,到了晚年,尤其喜欢小孙女李钰,便把一直都没有扔下的功夫传给了她。这李钰自小好动,不爱学习,对奶奶教的这些功夫却十分上心,勤奋刻苦,一招一式,学得十分到位,勉强上完高中,已经二十岁了。
  
  这时,李钰的父亲不知从哪听到了当年的传说,说是田云与师兄伙同一伙强盗,谋取了富户的传世金佛,逃往东北,师兄为了独吞宝物,刀伤师妹,师妹田云断臂而归。据说那金佛是晋代传下来的,莫说是块金子,就是铁铸泥塑的,保存得这么完好也是价值连城的。李钰的父亲开始回家向母亲打听金佛的内幕,不料,老太太不愿提及当年伤心往事,把儿子骂了一顿,轰了出来。李钰的父亲越发相信传言是真的,于是,带着会功夫的女儿,以外出打工为名,直奔东北,根据原先了解的些许线索,辗转打听到了田云当年断臂的地点,又通过刘家,顺藤摸瓜,来到了吉北市,找到了汪家。正赶上汪宇奶奶去世,把汪宇叫到屋内独语了一个多小时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李钰父女打听到汪奶奶平时并无多少积蓄,那么,这神秘的遗嘱一定是关于金佛的,于是便出现了李钰在锦江大峡谷绑架汪宇的事。但李钰经过这一场生死的磨难,已把事情看开,知道生命的重要了,纵然是金佛到手,人却死了,金佛又有何用?便闭口不再问金佛之事。对于李钰的转变,李钰父亲并没有太多的意外,他认为李钰一定确认了金佛就在汪宇手中,所以女儿要嫁给汪宇共享富贵了,至于为什么不跟父亲说明,定是女儿外向的缘故。
  
  “金佛?”一直在一边听说,正在念大学的汪宇的堂弟突然伸过一张晚报,插嘴问,“你们说的可是这玩意吗?”
  
  几个人抢过报纸一看,上边有一则报导,题目是:千年古佛,惊现沈阳。内容大致是,在沈阳,有人献出一尊晋代金佛,献出者说是其祖父于解放前在鲁南地区所得,知为至宝,不敢在原地居住,随人闯了关东,一直惶惶不安,暗藏到现在,临终前留遗嘱献与国家。下边又附了一张金佛的小照。
  
  有人给老太太拿出放大镜,老太太看了半天,点了点头:“俺虽未见过,但应该就是此物。”
  
  汪宇松了一口气,终于澄清了事实,他深为自己无端地卷入这场宝物争夺战显些丧命而后怕。
  
  “既然金佛不在他手中,还结什么婚,赶紧收拾回家吧。”有人突然叫道,众人一看,正是李钰的父亲。
  
  “不。”李钰一扭身,把后背给了父亲,看着奶奶,请奶奶做主。老太太一拍桌子,指着儿子骂道:“你是说话还是放屁,赶紧滚出去。”
  
  李父一转身,悻悻而去。
  
  汪宇的堂弟微微一笑:“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汪宇急忙捅了堂弟一下,堂弟便把话题一转,问汪宇:“哥,既然金佛不在我们家,奶奶那天和你说了什么,你给大伙说说呗,省得大家瞎猜。”
  
  汪宇沉了沉气,道:“其实也没什么。那天,奶奶跟我说,‘我这一生,很有传奇色彩,我讲给你听,你要有能力,就把它写成一本书。’我今天讲的这些事儿,都是奶奶讲给我听的,奶奶还说,‘咱家就你一个学文学的,奶奶把这事就交给你了,你能写就写,不能写也就罢了,只不过是奶奶的一个心愿。之后,奶奶还说,‘别让别人知道,增加你的压力。’”
  
  众人相视了一下,这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让众人回避开,单独与汪宇长谈的原因。这时,汪宇又跑到里屋,拿出一个长形的绸缎包袱,打开来,是一层油布,一把斩铁钢刀和一柄宝剑赫然在目。老太太田云一见这两件东西,泪水潸然而下,伸手摸摸那刀、那剑,上面薄薄地涂了一层油,几十年后,仍然一点锈都没有。
  
  “师兄,你把刀剑保存得这么好,足见你心中还有小妹,可是你为什么当初舍俺而去呢?”
  
  是啊,为什么,有谁能说清楚呢?“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汪宇的堂弟感慨人生,金人元这句词便脱口而出。
  
  在老太太的主持下,汪宇和李钰的婚礼如期举行。新婚的第二天,老太太田云在众人的陪同下来到汪海林的墓前,默默地伫立了许久,终于涩然一笑:“师兄,俺说咱们有缘吧,你还不信,怎么样,你没要我,可你的孙子娶了我的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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