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达服装厂是越州市一家集体所有制企业。眼下服装厂家众多,对手林立,且产品款式日新月异。往往产品设计时是时新的,等生产出来时就不流行了,“亚达”的产品因此大批积压,造成工厂连年亏损,连职工的工资都发不出了。年初,上级撤掉了原来的厂长,调来了一位新厂长。新厂长叫刘开实,原是一家公司的副经理,任命公布后他却迟迟未来,说是在学习新业务,经上级再三催促,才姗姗来迟。
这天晚上,亚达服装厂召开全厂职工大会,由新厂长作就职演说。职工们已听人说,这位新厂长是跑业务出身,有经济头脑,办事重实效,兴许他能把“亚达”厂从倒闭的边缘拉回来。因此这晚几乎所有职工都到齐,厂礼堂里坐得满满当当,大家要听听新厂长会拿出什么新招法来,使企业重获生机。
会议开始,下面鸦雀无声,一百多双眼睛凝聚在新厂长脸上。刘厂长没有客套话,说:“全厂职工们,今年已有一半时间过去啦,我们亚达服装厂还是白板一块,不但财神不来,而且客户不碰,业务吃不到,这样下去,我们是输定了!”职工们听了,大眼瞪小眼,哟!这位新厂长在念麻将经呢!几个年轻职工忍不住笑了起来。厂长却一脸正经,说:“别笑,做生意就跟搓麻将差不多,东南西北中,形成一条龙,盯住对家,卡死下家,千方百计使我厂产品清一色占领市场,来个杠上开花,这样我们才能发财!”
大会以后,厂里议论纷纷,职工们都说,有道是三句不离本行,新来的厂长肯定是个麻将迷,于是背地里大家都称他为“麻将厂长”。果然,一段时间后,职工们获得消息,新来的厂长常常陪客户打麻将,那股劲头比搞生产还高哩!职工们不无忧虑,来了个麻将厂长,亚达服装厂还有什么希望?
新厂长到任不久,亚达服装厂在发展横向经济中,攀上了一门高亲——省城里一家中外合资服装经营公司。这家公司资金雄厚,销售网遍布大江南北,自从与其“横向”后,“亚达”原来很不景气的产品销售,开始有了点起色,经济效益也出来了。而作为这家“横向”公司全权代表的哈科长,则名正言顺地成为亚达服装厂的贵客。
哈科长极喜打麻将,据说瘾头一来,手便发痒。因此每当哈科长驾临“亚达”,晚上厂里必在小会议室摆开战场,由正副厂长、供销科长作陪筑围城。三挟一的形势,按说客人处于劣势,但不知何故,哈科长总是屡战屡胜,半夜下来,少则赢上两三千元,多则赢个五六千元。这时,主人们照例还要对哈科长的牌艺赞叹一番,而哈科长则作谦虚状,说:“其实我的牌艺也不怎么样,不过是牌风好而已。”
哈科长的“牌风”每次都好,次次来“亚达”皆凯旋。当然哈科长也是个工作很忙的人,并不经常来的,只是出于对横向单位的关心,每个月才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来一次。每当麻将阵势摆开,他必向外地打上两三个长途电话,这当然都是为了“亚达”的产品销路。去年厂里生产了一万件高档衬衫,因流行款式转向,造成严重积压,是哈科长在打牌中帮助他们走出困境,他给贵州一家关系户打了电话,由于贵州地处偏僻,衬衫款式流行变化比较慢,对方同意让“亚达”先发去2000件试销,一个月后,竟全部要了去。于是主人作陪打牌也就更加殷勤了。
每次三位陪客搓麻将输掉的钱,都在财务科按实报销。每次销账时,会计总是满脸困惑,有一次他实在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每月一次,这不是来我们这里领高额工资吗?”刘厂长却显得少有的平静,说:“这么说也可以,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他望了会计一眼,接着说:“不过话又得说回来,细一算,我们还是合算的,你不见我们厂近来发达起来了吗?你是个拨算盘珠的人,账一定更会算。”会计愕然,无言以对。
又一次,刘厂长在厂务会议上,语重心长地对他的下属说:“大家还记得吗?上级公布我任亚达服装厂厂长,我迟来上任半个月,外面说我在学新业务,什么新业务?我在学打麻将,当今商务场上,不会打麻将,或者牌艺不高,怎能应付现实?”他说着,忽然额上的青筋突突弹跳起来,声音也提高了:“一个厂家,要把生产搞上去,前提是把产品销出去,而要把产品销出去,质量、款式、信息当然很重要,关键却在于业务关系和销售渠道,而这是非常玄妙、非常复杂的。”他停了停,语气忽然变得有点苦涩:“我们所以陪哈科长打麻将,个中道理,你们应该明白的。如果我们拿出几万元钱送人家,这不是将人家往牢狱里推吗?人家能收吗?再说,我们花了钱,销售情况好转了,生产也发展了。这本是我当初学打麻将的初衷,这叫作适应潮流。现在看来,我这张牌没有打错!”
在座的助手们,默默无语。这时厂办文书进来,对厂长说:“杭州哈科长来电话,说你的手机打不通,今天下午要到我们厂里来。”刘厂长听了,当即布置:“老规矩,行政科老李负责接待,晚上老搭子,我、钱副厂长和供销科丁科长按时上阵。”接着郑重地对老搭子们说:“这回,尺码可再放宽点,都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