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妻子林芳谈恋爱时,她还在部队里服役,肩上扛着一杠两星的中尉军衔。那会儿她刚当上省军区通讯连的连长,管着手下一帮成天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的女兵,神气得很。
林芳说自己当了十几年的兵,也早就有了想结婚,戍家再转业到地方上工作的念头,将来做丈夫的好妻子,婆婆的好媳妇,再生个孩子做个好母亲。一席话感动得我几乎涕泪交加,于是两年后我和林芳结了婚,接着她便脱下军装转业到了一家通讯公司工作,这一年妻子刚好30岁。
娶了一个当过兵的老婆,让我这个大老爷们的虚荣心满足了半年多,之后我就开始后悔起来。首先是林芳根本就没把我们这个家当成家,而且把家还当成了她的军营。每天早上五点半,就好像有人吹了起床号一样,她一分钟也不差的准点起床,可害苦了我这个睡了30年懒觉的大懒虫。林芳不惜使用掐、卡、捶各种手段,非把我从床上拖起来和她一起去跑步。到晚上10点,她又要准时熄灯睡觉,即使有再好有的球赛,林芳也不会让我10点后躺在卧室的床上看电视。有好几次寒冬腊月,我不得不裹着被子坐在客厅的电视前看半夜的球赛,结果因此感冒了好几次。她倒好,一点爱心一句问候也没有,说我是咎由自取。还说要是在她们部队里,谁感冒的话,到炊事班喝上一大碗尘姜茶,出一身汗就没事,没那么骄贵的。还有,她总是借口刚到地方上工作太忙,一大摊子家务事全撂给我一人,家里的财政大权却全掌握在她的手里,包括我的工资卡和密码。这家里家外我成天忙得像只狗,却一个闲钱也没有,我这个前女军官的老公,整个儿就成了一个不用付工钱反而给她挣工的男仆和大厨。
我的一帮哥们听说我娶了一位曾当过连长的女军官为妻,都嫉妒得眼红,他们却不知道我的苦和累。想当初刚结婚时,在林芳面前,我就是她连里的新兵蛋子,只差见面就要向她立正敬礼,还动不动就命令我干这干那,把我这个小兵指挥得成天团团转。许多次,我几乎差点就要当逃兵了,想逃离这个军阀统治的家庭,不过到最后一刻我还是忍住了。婚姻不是儿戏,没那么简单。面对林芳的霸道蛮横,每每在她面前焉头焉脑的败下阵来,我唯一的办法只以发挥阿Q精神,安慰自己道:这就叫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嘛。
婚后第二年,急于抱孙子的母亲见我俩迟迟没有动静,心急如焚的她干脆千里迢迢来到我们家当起了监工。这一招颇有些让林芳感到措手不及,她赶紧和我商量对策。因为刚结婚妻子便转业到地方工作,林芳担心生孩子会影响自己的工作,就决定3年内不要孩子,对此我也没敢说个“不”字。可现在这事又不好对老太太讲,母亲这会儿坐上门来等孙子,怎么办?
林芳到底是当过连长的,不多会儿就有了主意:“咱们这样和老太太太解释,就说你有生理功能障碍,正在治疗,暂时还不能要孩子,这么说老太太也只好认命了。”
我一听就不乐意了,反唇相讥道:“我有生理障碍?你怎么不说自己患了不孕症?”林芳闻言瞪起了眼:“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再说我要是说我自己有问题的话,***还不将我扫地出门?”最后,林芳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我,叹了口气道:“算了,不孕症也不是什么太丢脸的事,咱谁也别把屎盆子扣自己头上了,就说咱们俩不知谁有问题,正在检查治疗呢。行了吧?”
我默认了林芳的话,找了个机会,就在饭桌上同母亲点明了这事。老太太一听这话就噎住了,再没吃下第二口饭。林芳一看情况不妙,赶紧做母亲的思想工作。她解释说可能是因为自己在部队训练太苦太累,落下一些妇女病,暂时还不能要孩子。不过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很快就能治好的,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
我感激地看了看林芳,她还算有点人性,把这事儿都揽到自己身上了。不过原以为老太太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后,肯定会悻悻然离开的,没想到她是铁了心盯上了妻子的肚子,非得要等她肚子大起来才肯离开。这一来,我和林芳都无技可施了。
母亲长住下来后就没闲着,开始到处打听偏方奇药,搞到药后就兴致勃勃地非要亲眼看着林芳喝下去才行。为了不让母亲识破我们的谎言,林芳只得一次次捏着鼻子喝下那些药,转过脸去她就跟我说4个字:苦不堪言。
对母亲撒谎的主意是林芳提出来的,所以起初看她吃苦我还有些幸灾乐祸,这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谁让你说一不二的呢,这一次是自作自受了。可渐渐的,我又开始同情起妻子来,这么乱吃药下去的话,万一真的吃出什么另外的毛病来,岂不糟糕?
有人说当过兵的人真是心硬,林芳也不例外。3个月后,看看母亲盯得太紧,她心一横,又和我商量说,干脆撒谎撒到底,再骗母亲一回,就说已绎怀孕了,母亲肯定会欢天喜地回去准备准备,过后再打电话告诉她自己不慎流产,这不就过去了吗?
天啊,这个前女兵够残酷的,世上那有做媳妇的如此骗婆婆的?怎么会想得出来这种馊主意?任由她胡来的话,我这个做儿子的对母亲岂不是不孝不敬?就是以离婚为代价我也不会答应的。
“那你就看着我这么被***虐待,天天捏着鼻子喝那些苦药?你喝喝试试?再说,咱门结婚可是约定好的,3年后才能生孩子。要不,你给我想个好办法来?”
林芳咄咄逼人,我实在是无计可施,憋着一肚子气又败下阵来,只好让她又去骗母亲。几天后,林芳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张医院的化验单给母亲看,谎说自己尿检阳性,是怀孕了。母亲一听大功告成喜笑颜开,也没怀疑在一边阴沉着脸的我,千叮咛万嘱咐后,终于开心地回老家去了。
母亲走后,为最后那个骗母亲的电话该由谁来打,我和林芳吵了好几天。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她,我怎么能去骗我的亲娘?最后,林芳不得已拨打了母亲的电话,听着她在电话里对母亲小心翼翼地说着什么,我能感觉到电话那边母亲唉声叹气愁眉苦脸的模样。未了母亲又让我接电话,辟头盖脸就臭骂了我一通,问我是怎么照顾怀孕的妻子的?怎么就不听她临走时的嘱咐?那会儿我真是欲哭无泪心里在流血,放下电话后转脸却见林芳在一旁偷偷窃笑,气愤不已的我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子勇气,冲上前去“啪”的狠$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下去,我的脑袋随即一片空白。我打的是自己的妻子,可她却是当过十几年兵的连长,十八般武艺样样拿得起放得下,论打架我根本不是她对手,三拳两脚就能将我这个文弱书生打趴下,我想接下来也许只有挨揍的份了。
在静谧了可怕的几秒钟后,我竟然意外地看见林芳的眼里流出了泪水,她在垂头哭泣,哭了好长时间。林芳性格刚强又曾是个军人,向来是说一不二,我还从没看到她哭过,以前就是受再大的委屈,她也只是咬咬嘴唇而已。她这一哭,我可慌了手脚。
“芳,是我不好,我不该动手打你。”好半天后,我才结结巴巴地说出出一句向她道歉的话。
“不是的。”林芳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对我说:“其实你再打我几下也是应该的。是我不孝,接而连三的去骗母亲,更伤了你的心。如果你愿意,我们现在就尘个孩子,让你母亲了却心愿,我真的很对不起她。”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说出这番话来,几乎不相信这些话是从她嘴里冒出来的,感觉林芳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恍如梦中,她怎么会一下子变得这么温柔起来,让我都不敢认她,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旗;是你这一巴掌打醒了我。你那么一个文弱之人竟然也会打老婆,是我做梦也没想到的。狗急还跳墙呢,何况你一个大活人?我刚才想,婚后我的确待你太凶太狠太严厉,总是将你当成我以前在连队里的新兵来看待,也总是想把你管得服服贴贴的,从来没考虑过你的感受。以前的事我做得太过份,你也别再往心里去,好吗?”
林芳说的真是心里话,从那以庸她还真的和过去判若两人,啥事也不强求我,家务活她抢着干,工资卡也还给了我。在家里的角色我和她几乎换了个个,我感觉自己仿佛是从人间坐火箭一下子蹿到了天堂,每天让妻子疼着爱着的滋味舒服极了,以至于有一次我突然后悔自己给林芳的那一巴掌来得太迟,早一点甩那一巴掌的话,是不是我的幸福生活会来得更早些?当然这个自私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我更不会说给林芳听,那岂不是自讨没趣吗?
半年多后,有一天夜晚,和过去一样林芳和我在床上情意绵绵了一番后,她忽然皱着眉头对我说:“怎么回事?那个避孕药我都半年没吃了,肚子里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躺在床上的我一听这话惊得一下子就坐了起来,似乎从刚刚的激情如火中猛地跌入了冰窟一般。这半年林芳没吃避孕药没告诉我,夫妻俩又成天如胶似漆地粘在一块她也没怀孕,莫不是我俩谁真的有问题?那对母亲撒的那个谎岂不是真言中了?一想到这个,我冷汗涮的便下来了。
“看你失魂落魄阴沉个脸的样,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嘛,好像天塌下似的。”林芳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全身都在颤抖。老天,她又骗了我一回。
“什么玩笑?这种事儿也能开玩笑?”我没好气地斥责她。林芳也不理我,顺手取来枕边的手机道:“给***打电话吧。”“干什么?这么晚了还打什么电话?”“向她报喜啊,她会高兴坏的。”林芳悄皮地向我眨巴眨巴眼睛。我愣了片刻,这才醒悟过来,她是真的有喜了。怪不得这几天她胃口那么好呢,一顿饭吃那么多吃得让我害怕。
那一夜,很少做梦的我突然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一户人家的女主人领着一个可爱的幼儿在蹒跚学步:“121,121,121。”女人的语气里不乏军人的威严,却又充满温情和爱意。那是我深爱的妻子林芳和儿子,是我普通平凡而幸福的一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