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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灸大师》

  毛巾厂破产后,职工医院年过五旬的中医郑三针,在小城开了一家小小的针灸诊所。
  
  郑三针是中医世家,从小便继承父辈衣钵,还练成了一手百发百中的飞针。一次,郑三针给厂长治疗腰疼,竟在三尺外飞针,认穴之准,用力之妙,让围观的职工叹为观止。拔出三针后,厂长眉开眼笑,说完全不痛了。从此,职工们都叫他“郑三针”。
  
  这天下午,诊所门庭冷落。忽然,不远处一个七旬老人踉跄走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郑三针赶紧走到老人面前,望了望他的神色形态,然后把他抱进针灸所,放到了诊床上。
  
  郑三针一摸老人的脉搏,眉头皱了起来,老人脉搏正常,应该无病,但又确实昏倒了,怪事!郑三针一边想,一边取来三根银针。取内关、水沟、合谷三穴,闪电一般刺入,片刻后一一拔出。
  
  郑三针拔出三根银针,老人“哎呀”一声,醒了过来,也不说谢谢,瞪着郑三针说:“你针灸技艺不错。可我是流浪汉,没钱。”
  
  郑三针笑道:“老人家,晚辈分文不取。”流浪老人想了想,又说:“我身体不适,想休养一段时间,就在你这里吃住怎样?”
  
  郑三针愣了一下,微笑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您安心在我这里调养一段时间吧。”
  
  流浪老人也不客气,在郑三针儿子住过的房间住了下来,一天到晚也没一句话,郑三针也不多问。
  
  过了几天,一个叫费辉的年轻人来求医,说腰疼多年,只能佝偻着走路。郑三针说:“我这针灸,治你这腰病得一年左右。你如果去大医院手术,一个月就行。”年轻人说:“大医院要七万手术费,我父母都是农民,这对他们来说,是个巨大的负担……”郑三针听了,叹息一声,半晌无语。
  
  这时,坐在门边的流浪老人忽然开口说:“去绝骨、照海二穴。取关元,深三寸一分。明日以穿心莲浸针三个时辰,依旧取关元,深三寸二分。照此,日增一分,十天见效。”说完,晃晃悠悠地出门散步去了。
  
  郑三针听得一惊,这流浪老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莫非他就是父亲几次提起的江湖奇人,一针大师?
  
  听说,一针大师医术出神入化,无论患者病情多么严重,每天只行针一次,多则月余,少则几日,病人就会痊愈如初。只是这一针大师放浪形骸,不曾靠此绝技安身立命。想到这里,郑三针一阵激动,马上按流浪老人所说行针。
  
  行针完后,郑三针送费辉到门口,说:“针灸二十天为一阶段,每日一针。二十天后如果无效,分文不取。”费辉听后,连连道谢。
  
  天刚刚擦黑,流浪老人回到针灸诊所。郑三针上前便拜,说:“一针大师,请受徒弟三拜……”
  
  流浪老人打断他,说:“那后生,你收费多少?”
  
  郑三针说:“我告诉他,二十天见效,否则分文不取。”
  
  流浪老人满意地微微一笑:“不愧是圣针郑的传人,德艺不在其父之下,我收你这个徒弟。不过,你须牢记,我一针大师之技,在于济世助贫,日后你若用我技医人,不可乱收钱财。医愈一人,收一箪食,一瓢饮即可。非有德之人,不可授我一针之技。”
  
  果然是流浪天涯的一针大师!郑三针叹道:“想不到今日能得一针大师亲授技艺,我一定不负恩师厚望!”说罢,“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一针大师扶起郑三针,把一针绝技及配药浸泡之法完整地传授给了他。之后,一针大师哈哈大笑,说:“一针圣技得以传世,老头心愿已了,云游去了。”说完,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郑三针用一针大师传授的针法,半年便将费辉的腰病医好了。费辉感激之余,说想投在郑三针门下,学习针灸,以便日后奉养恩师。郑三针想,儿子在外企高就,又不爱传统针灸,难得费辉对针灸情有独钟,不如收下这费辉,让他把郑家针灸和一针大师的绝技传承下去。于是收费辉为徒。
  
  此后,郑三针常用一针大师针灸之法治疗一些疑难病人。久而久之,郑三针被小城人称为“郑一针”了。费辉跟在郑一针身边,得其言传身教,针灸技艺进步很快,不到三年就能独自治疗许多疑难杂症了。郑一针只教了他自己的祖传针灸之术,而一针大师的绝艺,并不曾传授一二。
  
  转眼,郑一针到了花甲之年,便将他的针灸诊所交托给了费辉,自己只是时常到诊所看看。
  
  那天,郑一针发现费辉把一个患者的收费每天加了十元。费辉解释说,现在物价涨太快,不加点钱不合算。郑一针看着他没有说话。费辉又说:“我想找媳妇,在城里买房……”郑一针抬头望着费辉,良久,默默离开了。
  
  郑一针决定不向费辉传授一针大师的技法。一针绝技是慈善仁德之技,不是谋财之方!他把一针秘诀写到一张纸上,放进一个铁盒密封好,带到城郊荒野处埋下了。
  
  郑一针从此不再去费辉诊所。
  
  一次,郑一针与老伴在家搞卫生,移动书柜时用力过猛闪到了腰,一下子引发了腰上旧疾,动弹不得,只能卧床休息。郑一针也不能自己给自己的背部扎针,只得叫老伴喊徒弟费辉,把自己送去医院治疗。
  
  费辉听师母说了情况,提着消毒箱来到郑一针家。行了弟子之礼后,一边询问,一边用手触摸疼点。郑一针一边呻吟,一边摇头说:“我没有把全部技艺传授给你,凭你的针法,治不了我的腰病。还是送我去医院吧。”
  
  费辉微微一笑:“师父,我试一下。”话音刚落,银针已没入关元大穴,针入手起,一针到位。郑一针身如闪电击中,剧烈颤动,双目如电,满脸涌出豆大汗珠。
  
  郑一针老伴吓得尖叫起来。
  
  少顷,费辉迅速抽回银针,郑一针不再呻吟,随即坐起来。片刻间,郑一针神情大变,呆若木鸡,望着费辉。费辉跪下,说:“请恩师原谅,我用的是一针绝技。”
  
  郑一针逼视着费辉,问:“你在何处学得?”
  
  费辉惭愧不已,说:“当年师爷传授您一针绝艺,我听得清清楚楚。恩师用一针绝技给我治疗,每次浸针、进针,我都铭记在心。您医好我的腰疾,我也会一针技法了。跟恩师学艺这些年,我又暗中苦练一针技法。近年来在患者身上试针,屡见奇效。我是一针神技所救,当然记着师爷和恩师的教诲,凡用一针技法,都不收分文。”
  
  原来如此!当初一针大师不避费辉,传我一针绝技,其实也是暗中传给费辉!徒弟原来也是师弟!郑一针叫了一声费一针“师弟”,翻身下床,扶起费辉,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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