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间,河间府有一个刘神医,专治小儿的肠胃毛病,只需一副药就可治愈,因此人称“刘一副”。
前段时间,刘神医收了个叫李四的徒弟。李四原是一家药铺的小伙计,慕名来拜师,刘神医看他心诚至极,又是块学医的料,便答应了。
李四聪明机灵,悟性很高,没过多久就上手了。他发现,师父煎药有一个奇怪的规矩:草药放进药锅,加入适量的水后,便转身到侧室,对着一尊泥胎坐像恭敬叩拜三次,还把手放泥像身上摩挲三下以示虔诚。认真地做完这些,师父才回到药房,用手轻轻按压漂浮着的草药,让草药慢慢浸入水中。李四看那尊泥像,干黄发乌,应该有些年头了,于是小心地问这尊泥像是谁。师父说,这是你师爷。
李四有点搞不懂,既然要表示敬重,师父为何只是给师爷塑了尊泥像?又为何每次煎药都要拜上一拜?这和治病有什么关系?师父不理睬他一连串的发问,简短而不容置疑地说:“照做就是了,这是规矩。”
李四不敢再多问,心里却疑窦丛生,看样子,师父不像是在故弄玄虚,难道这尊泥像里有什么玄机?
这天,邻县一个商人乘着马车上门来求医,说是孩子呕吐不止,已经连续两天水米不进了。刘神医一看,孩子脸色惨白,搭手切脉,脉象也微弱无力。事不宜迟,刘神医一边安慰孩子父母,一边迅速开出方子来,让李四立即煎药。李四急急忙忙配齐草药,在药房里煎起来。
约摸一个时辰,药煎好了,商人夫妇赶紧给孩子服下去。等第二剂和第三剂煎好,刘神医把两剂药兑在一起,装进一个小罐中交给商人,嘱咐说每天喝一半,两次喝完,孩子的病就好了。商人担心地问:“先生,我们孩子病得这么重,您就给开一副药?”刘神医微微一笑说:“您放心,比这孩子更严重的我也治过,到现在为止,还没用过第二副药。”商人将信将疑,结了账,抱着孩子走了。
谁知第三天,商人又赶着马车来了。刘神医见了,吃了一惊,不等他开口,商人就抱怨道:“先生把话说得有些满了,害我大老远又跑一趟。”刘神医忙问怎么回事,商人说给孩子喂了药,确实好了很多,不过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痊愈。刘神医又问,是不是按他说的方法服的药,商人说:“当然是了,给孩子吃药哪敢有半点马虎?”
刘神医霎时窘得无地自容,嘴里不停地喃喃:“这就奇怪了。”他想了想,慢慢将目光转向李四。李四顿时神色慌乱,不敢抬眼看他。
刘神医没说话,立即亲自抓药,然后进侧室郑重地在泥像前叩拜,又虔诚地用双手在泥像身上摩挲三下,接着慢慢把双手浸入药罐中按压草药,做完这一切,便端起药罐去煎药。
李四满脸愧色,忙说:“师父,我来吧。”刘神医轻轻地挡开他,独自进了煎药房。
药煎好了,刘神医又取出一些银子来,满脸歉意地对商人说:“您说得不错,确实是我把话说大了,实在对不住,药费全额退还,并奉上车马费,还请务必收下。”商人这下倒不好意思了,急忙推辞。刘神医摆摆手,又把药递到他手中,说:“还照上次的法子服用,老夫用身家性命担保令郎一定痊愈,如有半点差池,不劳您动手,我自拆医馆。”
商人推辞不掉,只得接过钱和药走了。
这时,李四“扑通”一声跪下,一个劲儿解释哀求,说当时情况紧急,他也是一时慌乱,才忘了拜师爷。刘神医轻轻摇摇头,盯着李四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故意的吧?”
李四闻言一愣,不敢看师父如炬的目光,随即叩头如捣蒜,涕泪俱下地求师父开恩。刘神医叹了口气说:“既然你这么好奇,想知道这尊泥像的秘密,那我索性就告诉你吧。”
刘神医说,那个泥像是用上好的灶心土塑成的。师爷当年行医,无意中发现这其貌不扬的灶心土竟是一味极好的药引子,加在草药中,可使药效倍增。师爷大喜过望,便多方采集灶心土,加在药中使用,救治了很多人。后来师爷过世,刘神医为纪念他,同时为了保全这个秘密,便用灶心土给师爷塑了这尊泥像。
“咱们叩拜时,把手在泥像身上摩挲三下,手上便粘了适量的灶心土,然后再把手没入药罐,就不留痕迹地给草药加进了药引子。”刘神医缓缓地说。
李四点点头,师父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他想了想,怯怯地问:“既然这个药引子这么好,那大大方方地用就行了,何必如此讳莫如深呢?”
刘神医说:“万物皆可入药。但你师爷曾说,这些东西都是上天无偿赐予,让医者治病救人的,然而却成了很多人谋财的宝贝。就说这灶心土,谁家都有,一文不值,但是到了一些大夫手里,马上就会变成白花花的银子。这些人,只顾着挣钱,哪里还有半点医者的悲悯之心!你师爷正是看不惯这些人,才不愿公開它的药理。”
李四听了师父的话,这下彻底明白了,他急忙向师父保证,一定会把这个秘密保守好,让它烂在肚子里。
刘神医叹口气说:“罢了,公开就公开吧,虽然有违你师爷的意愿,但能多救治些病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师爷也不会怪罪我吧。”
李四低下头,难过地说:“可是我却因此败坏了师父的名声,请您责罚我吧。”
刘神医摇摇头说:“责罚倒不必了,但从今日起,你对外不得再称是我的徒弟。”
李四吓得急忙又跪下,只听刘神医严肃地说:“不是师父不容你,名声倒在其次,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无视规矩,拿人命当儿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