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北京的317次列车在夜幕中驶进了一片山地,已是凌晨三点了,车上旅客都已进入了梦乡。
“我的娘啊,塌天啦!停车啊……快停车!”一声凄怆的尖叫,在13号车厢炸响,只见一个中年男人从车厢的厕所冲出来,在走道上东奔西撞,举着双手狂呼着向列车头冲去,将几节车厢的旅客都吓醒了。
正在值班的乘警张大伟,快速冲出值班室,想拦住中年男人。他刚一伸手,就被像头激怒的狮子一样的男人撞到一边。闻讯赶来的两个女乘务员,想一左一右扯住他,也被这个疯狂的男人摔倒在地。张大伟见情况紧急,再一次冲上去,使用格斗招数,将男人按倒在地。男人在地上还在狂叫:“我求求你们,快停车!”
事情很快查明,男人叫刘贵,13号车厢还有他的妻女。一家人从湖北一个叫张家贩的小站上的车,是前往北京给女儿看病的。女儿患上了一种罕见的疾病,叫巨人症,右腿肿得像腰一样粗。地方医院医疗条件有限,建议患者到首都专科医院治疗。临行前,刘贵将给女儿治病的救命钱,一部分用一只黑布袋装着,用一根细绳子吊在裤裆里。刚才,他睡得昏头昏脑去上卫生间,脱裤子时七拉八扯,将小布袋揣怀里。方便完后,直腰的时候,小布袋一不留神从怀里滑下来。芝麻掉在针眼里,说有多巧有多巧,小布袋掉厕所的坑眼里了。刘贵往坑眼一探手,吓晕了。这坑眼没底啊,下面是铁道。
“4000块啊。”刘贵哭道,“这些钱全是乡亲们捐的良心钱。停车啊,你们行行好!”刘贵说,自己年轻时在一家煤矿挖煤,钱没挣到几个,肺和眼睛却搞坏了,成了废人一个。女儿病后,村委会组织全村人爱心捐款,村民给女儿捐了四千多块钱。这钱如果丢了,女儿没钱治病不说,自己一辈子也良心不安啊。
刘贵的哭诉,让旅客们一阵惊叹,张大伟的心也揪紧了。他立刻将情况报告给列车长老赵。老赵年近五十了,是个失眠患者,上车就睡不好觉。刚刚打了个盹,听到乘警的报告,忍受着难言的头痛,赶到事发现场。
面对闹哄哄的场面,他沉稳地打了个手势,让所有人安静。又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刘贵不停发抖的手,两眼充满自信地盯住他,果断地说;“我是列车长,别急,相信我。有我在,天塌不下来。来,跟我说说详细情况。”
几句话,让全场更安静,刘贵的情绪也稳定了许多。听明白刘贵的诉说,老赵马上看了一下手表,从怀里飞快掏出一幅小地图,瞧了一下。然后问刘贵道:“你还记得自己上厕所的准确时间吗?好好想想,这对我们非常重要。”刘贵愣着脑袋想了一下,茫然地摇了摇头。很快,他又说:“我婆娘肯定记得。我上厕所时,她嘀咕了一句,天咋还没亮啊。好像掏出我外甥给的破手机瞧了下时间。”
一行人马上回到13号车厢,来到一对母女面前。刘贵的婆娘穿着一件肥大的袄子,头发零乱,一脸忧伤。怀里抱着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女孩半躺在母亲怀里,身上盖着一件老款式军大衣。母亲低着头,脸紧紧挨着女儿的头。列车上发生的事,没有惊动母女俩,娘俩都疲惫地昏睡着。
老赵走近后,轻轻拍了拍刘贵的婆娘。“妹子醒醒,有点事要麻烦一下。”
婆娘抬起头,一下看到刘贵,又看到这么多人,眼睛越睁越大。
老赵一直没松开过刘贵的手,这时用了点劲,示意他别说话。“别怕,我们随便打听点事。你家男人刚才上厕所时,是什么时间?”
婆娘再次将眼望向刘贵,刘贵示意她回答列车长的问题。她想了想,说:“三点一刻。你们问这干啥?”老赵舒了口气,轻轻揭开女孩身上的大衣,瞧了一下女孩的腿,马上又盖上了。
“行了,没事了。”老赵说。将刘贵拉到一边,交待他,在小布袋没找到前,不要惊动妻女,以免节外生枝。317次列车的工作人员,将以对旅客高度负责的态度,尽最大努力帮他找回丢失的救命钱。
在列车长办公室,老赵召集本次列车骨干工作人员开了个简短的会议。
根据刘贵上厕所的时间和列车行速推断,小布袋应该是掉在距上次停靠站八号站约10公里至15公里地段。列车马上将到达九号站,老赵决定选派列车工作人员下车,请求九号站协助,到小布袋丢失的地点寻找。
“同志们,这次行动的意义非比寻常,旅客丢失的是一笔爱心捐款,我们不能让这颗爱心丢失在咱们的铁路上。”老赵说,“离天亮不到三个小时了,我们一定要在三小时内找到那个小布袋。否则,早起的行人一多,就麻烦了。”
十几分钟后,列车停靠在九号站。老赵选派的搜寻人员,是他自己和张大伟。跟站里联系后,站长立即选派了两名熟悉本地情况的工作人员协助。四人每人带上一个亮亮的大手电筒,分坐两辆摩托车,火速赶往指定地点。
四人冒着深秋的寒风,到达离八号站约15公里的地方停了下来,留下张大伟和一名本地工作人员,从北向南沿铁路展开地毯式搜寻。老赵和另一名本地工作人员,到达离八号站约10公里的地方停下来,从南往北沿铁路展开地毯式搜寻。
开始搜寻时,老赵看了一下时间,四点差三分,也就是说,离天亮不到两小时了。四人搜寻的路段,约5公里。如果5公里没找到,将根据情况再扩展2公里。老赵又看了一下地形,铁路两旁虽说是山地,却相对开阔,农舍密集。还不到四点,四周已是此起彼伏的鸡鸣。更让人吃惊的是,已有早起的菜农,挑着菜在赶集。
老赵和那名本地的工作人员,分站铁道两边,亮开手电开始搜寻。搜了不到10米,就发现了工作的难度。一些铁路垃圾如纸盒塑料袋废纸之类,偶尔还有牛粪,这些东西既分散人的注意力,也扰乱人的视线,在光线下,让人头晕。老赵寻了不到一里路,头痛病就犯了,看地上的东西,像放电影一样。他不得不放慢速度,看不清的东西,就用手去摸一下。自己在铁路战线工作了近三十年,这样的事也遇到过,不过都好多年了。岁月不饶人,五十岁一到,视力大不如前了。
寻了一程,不放心张大伟那边,打电话过去,接电话的是张大伟的伙伴。说张大伟掉铁道旁边的水坑里了,这会冻得说话打哆嗦。老赵一听火了,在电话里吼:“年纪轻轻咋连我都不如呢?啊?”正“啊”着,脚下一滑,摔到路边沟里了,手机扔得不知去向。好在沟里没水,也不深。爬起来找手机,找了半天,在一堆杂草里,里面还在说话。老赵乐了,一边摸摔疼的屁股,一边吼道:“啊个屁啊,快找!”
大约五点钟,两路人马会合了。没找着,都累得不想说话,马上向后转,屁股对屁股,原路返回,寻第二遍。
再会合时,天已放亮。四人站一块,谁也不认识谁了。咋啦?全成了泥蛋蛋。老赵苦笑着说:“老子一辈子的跤,都在今晚跌了。”张大伟一身湿衣服,“呵呵”笑着,比哭还难听。本地两名工作人员也强不到哪去,一个鞋没后跟了,一个头上摔了个血包。没找着钱,四个人心里都不好过,瞧着过往的行人越来越多,更加绝望。老赵瞧大家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心里疼。往道旁一瞧,不远处正好有户人家。
“走,去讨碗热茶喝,再想办法。”
四个人来到那家门口,将一个在门口喂鸡的老太太吓了一跳。要不是看到张大伟穿一身警服,还以为大清早遇上了打劫的。老赵将来龙去脉一说,老太太心疼得不得了,一边念叨着“好人啊”,一边将屋里熬的一锅稀粥端出来,让大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