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关绝粮
战云笼罩在张北城上空,城里的两万汉军已经绝粮三天。而城外,是虎视眈眈的八万匈奴铁骑,准备把出城的一切生灵撕成粉碎。
一直以来,汉人与匈奴交锋不断,终于到本朝少年天子即位,雄才伟略的他派重兵讨伐匈奴,一气攻陷匈奴地盘七百里,设张北、宣城两城,并迁来内地的汉人开荒种地。
如今已是十年后,匈奴的首领大单于玩了手漂亮的声东击西,先佯攻宣城。当戚将军奉皇命将张北城的七万汉军调走五万支援宣城时,匈奴骑兵却奇迹般出现在张北城下。两万对八万,汉军第一仗就损失惨重,只好闭门不出,靠厚实的城墙抵挡匈奴人的快刀硬弩。
这一困就是一个多月,戚将军不停地写信由信鸽“飞将军”带至京城向皇上求援,然而回信只是让他“坚守城池,援军即将到来”。绝粮五天后,仍迟迟不见援军影子。小舅子陈副将,接连向他报告着一条条坏消息:“粮仓里最后一粒米吃完了”,“军队的战马也吃完了”,“大家开始吃树皮和观音土了,不少人胀大了肚子,又排不出来。”
戚将军伫立城头,望着城下黑压压的匈奴兵愁眉不展。他怀疑飞鸽传信这一信息渠道,很可能已经泄露,因为他多次派人秘密突围搬取救兵,每次都按照规定事先用飞鸽向皇上报告,可每次都被匈奴兵先知先觉,挡了回来。忽然,他发现一小队匈奴骑兵,离开大队往山坳里开去,不多时,山坳里浓烟滚滚,像是着了火。他急忙派出探马一侦察,才知是匈奴兵粮食也吃得差不多了,正抢劫附近居民呢。看到这里,戚将军心头暗叹,这连绵不断的战争,给百姓带来多少灾祸啊!
就在这时,陈副将兴冲冲地跑来了,附在戚将军耳边说:“我妹妹在将军府后院挖观音土,居然挖出一个土窖,里面藏着五六百斤粟米,看样子咱们将军府是饿不着了。”戚将军也兴奋起来:“走,快领我去看看。”
将军府的后院里,挖出来的粟米已装进五条麻袋,陈副将的妹子,也就是戚夫人眼里闪现着兴奋的光芒,有了这些粮食,虽然对全城的人来说是杯水车薪,但至少整个将军府,至少她和戚将军的七岁儿子小岚可以吃一顿饱饭了。戚将军同样兴奋:“将军府是两年前从大粮商手上征用的,这个地窖多半是他的秘密粮仓。既然挖到一座,说不定还有好多座,这样全城缺粮的状况就解决了。”
可挖来挖去,始终没挖到别的地窖,戚将军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这点粮食,根本于事无补。陈副将建议道:“还是赶紧做饭吧,我妹妹已饿昏好几次,小岚也吃了两次观音土了。”
孰料,戚将军却断然下令:“把这些粟米全部装车,出城送给匈奴大单于,就说两国交战与平民无干,送一车粮食以表心意,请他不要再骚扰居民!还有,违令者斩!”
陈副将目瞪口呆,却不敢违令。戚夫人眼看着救命粮被拉走,扑上前抱住丈夫的腿:“将军,我可以不吃一粒粮食,但请给岚儿留一顿饱饭吧,他才七岁啊……”
戚将军脸上一无表情,淡淡道:“城里饿死的人上千了吧,加一个小岚不算多。他吃顿饭事小,可一旦处置不公,军心必将动摇,张北城必破,到时候招来的,就是屠城后果。”
装满粮食的两辆独轮车在戚将军监督下,在守城将士的注目下推出了将军府,推出了城门。忽然,披头散发的戚夫人冲到戚将军面前,劈头给了他一个耳光:“小岚吃观音土胀死了,这回你满意了吧!”戚将军木然而立,面无表情道:“埋了!”戚夫人绝望地瞪他一眼,扭头而去。
不多时,陈副将满面悲容地跑来了:“我对不起我妹子,怎会让她错嫁了你?刚才她已经自尽了!”戚将军高大的身躯陡然一颤,但语调还是镇定如常:“给我取信鸽来,我要向圣上禀明这一切!”
二、降为鸽奴
谁也想不到,粮车送出后第三天,匈奴兵在一夜之间撤得干干净净。戚将军和陈副将作为有功之臣,奉诏进京,接受封赏。
金銮殿上,皇上对戚将军夸赞有加:“朕从飞鸽传书中知道了详情,由于援军被匈奴的路障阻挡,行程缓慢,张北城绝粮多日,此城本来必失,好在上天佑我大汉,挖出三十座粮窖,才得以保全。”
原来,戚将军料定上报皇上的信鸽走漏了消息,就故意把两车粮食送给匈奴,然后在飞鸽报信中夸大其词,说挖到粮窖三十座。这样一来,大单于认为再围张北城已无意义,便主动退兵了。
皇上龙颜大悦,就要封赏:“戚陈二位将军退敌有功,朕加封……”就在这时,陈副将上前一步,跪倒禀道:“皇上有所不知,戚将军犯了欺君之罪,发现的粮窖不是三十座,而是一座!”
戚夫人是陈副将的妹子,他心疼妹子惨死,更恨妹夫为保城池六亲不认,才存心在金殿上告状。皇上果然龙颜大怒,沉声道:“戚将军,这是怎么回事?”戚将军慌忙跪倒:“皇上,微臣曾经多次组织人秘密突围,可都被匈奴骑兵未卜先知地挡了回来。臣以为,飞鸽传信的通道已经泄露,所以故意谎报粮窖数量。”
话未说完,皇上哈哈大笑:“来人,把朕的飞将军抓一只来。”不多时信鸽带到,皇上指给戚将军看:“这些信鸽都由朕亲手喂食,一旦飞回来便落在朕的肩上,试问万里高空,谁能阻截?还有,”他又把信鸽脚上的竹筒取下,“竹筒采自专供皇家的小箭竹,孔洞极小,无法用手直接掏取;内里乃是特制细绵纸,一遇硬物便会粉碎,外面封以火漆,漆上封以印章。所以唯一看信的方法,是用特制工具捏碎竹筒,然后用手轻轻展开细绵纸,方可阅读。竹筒一毁,类似竹筒民间根本没有,朕接到你的飞鸽传书,所带竹筒完好无损,怎会泄密?”
戚将军听完,心头还是疑惑。要是没有泄密,张北城外的匈奴兵,也不会这么轻易退走吧?这时,他眼角忽然有两点黑影掠过,竟是两头鹞鹰!可是京城乃人烟稠密之地,怎会有这野物呢?他猛然记起,听说皇上酷爱打猎,养了大黑、小黑两只鹰。
这时皇上开口了:“陈副将即日起升任大将军,戚将军大胆欺君,立刻处斩。”陈副将高呼谢恩,另有两个武士来绑戚将军。戚将军慌忙禀道:“罪臣死有余辜,但臣身怀一技,能训练信鸽战胜鹞鹰,可供皇上一笑。故此,请皇上暂留罪臣项上这颗人头。”
这话一出,包括刚升职的陈将军在内,在场所有人都大为惊愕。信鸽战胜鹞鹰,纯属无稽之谈,一定是戚将军为保命临时编造的吧。皇上闻言也是一愣,不过马上笑道:“这个稀奇事不可不看,你就暂任一月鸽奴,一月后若斗鹰失败,再杀你不迟。”随即唤过一条大汉。笑着说:“鹰奴。一月后你的大黑小黑若败在信鸽手下,可要扣你一年工钱啊。”在场所有人都附和着笑起来,只有两个人没有笑,就是鹰奴,和已为鸽奴的戚将军。两个人的目光就像刀剑般乒乒乓乓,碰撞出连串的火星来。
三、鹰鸽之战
一个月后,所有朝臣和陈将军齐聚金銮殿,观赏这稀奇古怪的鹰鸽之战。皇上一挥手,殿门关闭,这是为防信鸽和鹞鹰飞出去,就没好戏看了。鹰奴首先揭开大黑的眼罩,扬手把它驱上殿顶。身穿鸽奴服装的戚将军也打开鸽笼,把一只信鸽放了出去。这信鸽是受过皇上加封的,封号飞将军,不但精神抖擞,而且脚上还带有传信竹筒。
照众人所想,鸽子见了鹰,还不是四散奔逃?可谁也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体形威猛的大黑像是怕了飞将军,被追逐得东奔西逃,到最后无奈地飞落到鹰奴肩上。飞将军洋洋得意,展翅飞到皇上掌中,咕咕叫了两声,像是在报功。
皇上龙颜大悦,说道:“戚将军调教有方,这个死罪嘛——”刚说到这里,陈将军扑通跪倒:“皇上且慢,这里边有鬼。微臣猜测鹰奴一定受了他的贿赂,故意训练大黑躲避飞将军,不然哪有老鹰怕信鸽的道理。”皇上略一沉吟,另有同戚将军交好的站殿将军禀道:“微臣可以证明,两人从未交谈,而且大家有目共睹,确实是飞将军战胜了大黑。”
皇上点头同意,正要开口,想不到戚将军像完全看不出形势似的张了嘴:“刚才鹰鸽之战,只是追逐,并没有真正斗起来,那就再斗一次,由飞将军挑战小黑!”说毕抽出一柄弯刀,在自己腕上一划,顿时血流如注。他把这血洒到飞将军身上,白鸽成了血鸽,这才说:“鲜血能激起鹞鹰的凶悍生性,想必这回该真斗一场了吧。”
对面的鹰奴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正要推托,皇上已经下令:“放鹰!”小黑虽然个头不及大黑,但生性更为凶悍,一见浑身浴血的飞将军,立时铁翼一展,把飞将军抓到爪下。原来这一个月,鹰奴把内装火药的假信鸽放在大黑小黑跟前,大黑小黑扑上去一抓就炸响,慢慢地这两只鹞鹰就害怕起信鸽来了。但畜牲毕竟是畜牲,一见血腥就忘乎所以,才又扑了上去!
在场诸人,有同情戚将军的,比如站殿将军;也有像陈将军那样幸灾乐祸的,在他看来妹妹的大仇终于得报了。就在这时,小黑忽然做了个谁也想不到的动作,伸嘴啄开了爪下飞将军系在竹筒上的火漆,灵活的鹰舌一钩,就将筒里的细绵纸完好无损地钩了出来。然后一腾身,将细绵送到鹰奴面前!
四、血鸽飞扬
一时间,金銮殿里静悄悄的。过了好久,皇上才慢悠悠说道:“畜牲所为,都是自然反应,不用说这是鹰奴你平时训练的结果了。看来你是先用鹞鹰在京城上空拦截信鸽,然后用鹰嘴啄开火漆,用细小的鹰舌钩出细绵纸,看完后原样放进去,封好火漆。至于上面印章,你久在宫中仿制一枚也不是难事。然后再放走信鸽,落到朕手上。由于竹筒完好,细绵纸不破,朕竟完全没有察觉。最后自然是由鹞鹰充当信使,把密信送到大单于手上了。”说到这里,皇上右手一拍龙书案:“鹰奴,朕让你享受荣华富贵,你怎会还生背叛之心?”
鹰奴长身而起:“多谢陛下隆恩,不过我本是匈奴人,十年前你们攻城掠地,占了我的家乡,我这才隐姓埋名当了鹰奴,就是为了能有朝一日夺回故土。”说毕又转向戚将军:“我的计谋天衣无缝,还是被你识破,但我不恨你。因为你为了全城百姓,竟肯不顾妻儿性命,算得一条好汉,所以我才训练鹞鹰害怕飞鸽,就为留你一命。哈哈,想不到事态如此发展,但我不后悔!”
鹰奴被押下去了,皇上兴高采烈:“戚将军乃有功之臣哪,朕不但让你官复原职,还让你带兵偷袭匈奴人的京都!我们先用这鹞鹰发个假情报,就说要攻取他们的小城呼伦,咱们也来个声东击西,把他们的都城杀个片瓦不存!”
戚将军一弯腰,好像要跪倒谢恩,忽然闪电般抽出身旁站殿将军的一弓两箭,使出连珠手法,把大黑小黑一起射毙!然后把弓一扔,手执弯刀横在自己脖子上:“这场战争在皇上和大单于眼里,可能只是一场胜胜败败的游戏,可千万百姓再经不起杀伐!”又转向陈将军:“我夫人和小岚死的一刻,我就打定主意要用这条命阻止这场战争了。以后若再起战事,请你尽量避免!”说罢手腕一摁,血光崩溅。
血色的飞将军凌空飞起,在殿上诸人目光中,越飞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