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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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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茧人生》

故事发生在中国国家男子足球队夺取世界杯冠军的那一年。

钟山市是一个小城市,位于中原地区,人口不足50万。

城南有一座玉钟山,山顶有一个古佛寺,寺里有一口大铜钟,据说铸造年代极其古老,可以追溯到公元之前。山下有一口日涌泉,泉里涌出的是热水,水温达到八、九十,能把鸡蛋煮熟。山腰间有一堵石壁,上面用小篆体刻着一篇骈文,因年代久远,历经风雨侵蚀,全文只剩下了两句:“玉山独秀,举硕钟而世撼;温池多姿,使地气而日涌。”据本地史学家考证,这篇古文乃是唐代大诗人王勃的墨宝真迹。以前也有治学严谨者提出怀疑:这名青年才俊一生短暂,28岁时便匆匆溺毙水中,并没有机会游历本市,可见并非他的真迹。但是当地政府早已经将这项考证载入了《地方志》,以行政手段了结了这起文化公案。虽然此举有“栽赃”古人之嫌,但是奈何死无对证?——可见一个人若死得太早,实在弊端多多。

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一方水土滋养一方人物。钟山市向来以“美山、美水、美人、美食”闻名遐迩,可谓是“四美”皆具。玉钟山一带早已被开发成为度假山庄,一年四季游人如织。日涌泉附近因地气使然,即使是隆冬季节,岸边草木依然葱茏茂盛,这也暗合了本文主人公的名字。

池青青便是一个标准的美人胚子,身高一米七五,蜂腰削肩、面如凝玉。她的容貌对她的职业极为有利,她是一个化妆品推销员,供职于“丽雅”集团钟山市分公司。这家公司十分有名,所生产的化妆品已销遍全国。池青青经常在玉钟山一带开展业务,摆开一排展销台,拿起一个扩音器,巧嘴如簧,不厌其烦地向游客推荐自己的商品:“闻名全球的丽雅公司新近推出丽姿美肤系列、雅态瘦身系列;您希望您的皮肤如玉一般亮白、如丝一般光滑吗?那就请使用丽姿美肤系列之养颜霜、洗面乳、润唇膏……保证三天见效,无效退款;本公司正在进行优惠大酬宾活动,买二送一,数量有限,预购从速……”

其实她未必需要这么大力地叫卖,做为推销员,她本人就是一个活招牌:过往游客往这里一看,哇,果然是粉雕玉琢肌肤赛雪,想必一定是那些产品的功效,不免纷纷解囊。平心而论,这实在是一种误导消费者的行为。

半年前池青青还是本市一家私立小学的教师,因学校要搬迁扩建,校方领导要求每位教师都要集资入股,否则将不予继续聘用。集资款抵得上池青青当教师一年的工资,再干下去,实在不划算,索性就辞了职。她做化妆品销售员还不足两个月,对这家公司了解甚少,在这里没有固定工资,只有销售提成,属于临时工性质。最近她遇到了一个机会:公司设在省城的总部要内招一批模特儿,一经录用,立即签订劳动合同,待遇优厚。其实早就有同事怂恿她:以你这样的条件,只要去应聘,十拿九稳!

公司要求应聘者必须在25岁以下,但是池青青已经过了这个年龄。她今年二十七岁,曾有过短暂婚史,还领着一个儿子,已经四岁。中午他在幼儿园里寄餐,下午五点放学。如今天色已晚,她收拾了展销台摊位,寄放在附近一家商铺里,匆匆往家里赶去。

儿子挺懂事,每天乘幼儿园的车回到家,即使见不到妈妈,也不会哭闹,自个儿拿钥匙开了门,乖乖蹲在厨房里,等妈妈回来做饭。他们家在一楼,池青青回到小区,发现窗口亮着灯,这才放下心来。走到门口,忽然看见一个叫花子,坐在过道旁的花坛边,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正抬头朝她微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池青青皱起眉头,心想:怎么又遇上了他?

这名乞丐在小区里已经游荡了好几天,晚上不知睡在哪里,白天如果饿了,就到垃圾桶里搜寻残食剩饭;更令人讨厌的是,这乞丐仿佛是迷上了池青青,经常在她家门口徘徊;有时她出门工作,他就在后面紧紧跟随,直到她出了小区,乘上公交车,他才折返回来,依旧蹲在一楼的楼道口,跟个看门狗似的。

进门前池青青忍不住又回头瞄了他一眼,觉得那身影有点眼熟,一时也并没有太过留意。

儿子在屋里做功课,咬着笔头,眉头紧锁,蛮像个真正的学生。池青青一直都心存不满:小小的幼儿园,留什么家庭作业?纯粹是折腾孩子们!

今年是世界杯年,整个城市的男人们都沉浸在足球的狂热气氛中,尤其是二楼的那位单身汉,只要有比赛,他就把电视音量调到最大,弄出的噪音震天价响。池青青来到厨房做饭,隔着窗户,可以很清楚地听到从二楼传来的狼嗥一般的喝彩声。

今年世界杯的举办地是在大西洋的亚特兰蒂斯岛,因此也是唯一一届在冬季举办的世界杯。从外面不断传来著名足球解说员乔韩生激昂的声音:中国队以三战全胜、不失一球的战绩顺利从小组赛出线,接下来将要面对淘汰赛阶段最为强劲的对手意大利队。众所周知意大利队中有著名球星齐大内,此人身高1。98厘米,以头球见长……聒噪声无休无止,让池青青心烦意乱,差点拿刀切了自己的指头。咬牙切齿开了窗,不顾斯文,向楼上大吼:“喂,声音调小一点,孩子还在做功课,你有点公德心好不好?”

外面那乞丐仍坐在楼道口,听见池青青的声音,忙回过头来,咧嘴向她微笑。池青青心里疑惑,越来越觉得这人很面熟。做饭时多加了一个人的量,心想:待会儿如果他还在,就施舍他一餐吧。

把儿子安顿在餐桌上,她找了个快餐盒,盛上饭菜,出门送给那乞丐。他依旧一幅傻乎乎的笑容,向池青青说:“谢谢!”

听到这声音,她蓦然打了个机灵,一叠连声问:“什么,你说什么?”

乞丐低头狼吞虎咽,也不回答。池青青一把夺了他的饭盒,蹲了下去,仔细辨认,一边说:“你是谁,让我看看你!”乞丐没了饭吃,咿咿呀呀呜咽着,要去抢夺池青青的饭盒。池青青这时已经认出他了,捂住嘴巴,后退几步,双眼透出无限惊讶。饭盒被她失手掉在地上,乞丐不顾肮脏,抓起饭粒往嘴里塞。外面很冷,她迎风站着,禁不住浑身打颤。她又观察了一会儿,说话时牙齿都打着架:“天哪,果然是你;几年不见,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屋里开着暖气,室温二十度左右,她依旧浑身颤抖,手足无措。儿子过来问她:“你怎么了,妈妈,你很冷吗?”

池青青愣了一下,忽然把儿子紧紧抱在怀里,泪水像是开了闸,嘴里喃喃重复:“天哪,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那乞丐仍在外面坐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肯离开。池青青怔怔站在窗前,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忽然她想到了一个主意,于是急忙拨通了她表哥的电话。她表哥名叫葛多,原本是农村人,几年前来到城里讨生活,开办了一家废品收购站,如今已颇具规模,还雇用了好几个同样来自农村的临时工——腰里经常别着两部手机,蛮像个真正的大老板。

葛多也是个足球迷,接到池青青的电话,语气十分不满,“开什么玩笑,比赛就要开始了,你有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难道要我一路上抱着电视去你家里?”

“的确是生死攸关,你必须来这里一趟,这里也有电视!”她的语气无比急躁。

不到一刻钟,葛多便骑着摩托车赶来了。进门先把电视调到体育频道上,儿子正在看动画片,受到这位表舅的粗暴干涉,嘴巴撅起老高。电视上又传出声音:“在对阵意大利队的比赛中,中国队排出了史上罕见的5431阵型;左边前卫范志坚,中场核心姚一明,尖刀前锋刘西昂,组成了超豪华的三角进攻阵容;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坐镇后场的大将张子仪,此人具有极其华丽的脚法,踢得是技术足球,走得是华丽路线……”

池青青过来关了电视,立即遭到了葛多的抗议:“嘿,我说你究竟有什么事情?”

她把葛多带到厨房,指着窗外的那个乞丐,问道:“仔细看看,你认不认得他?”葛多看着外面,一脸迷茫,摇了摇头。

“说了你也许不会相信;他就是王永刚,失踪了五年之后,他又回来了!”

世界杯每五年举办一次。在上一届世界杯赛场上,中国队虽然已经是世界强队,但是还并不具备问鼎冠军的实力。况且这一届世界杯举办地是在暴雨成灾的亚马逊雨林,众所周知国家队队员一向比较娇气,在比赛中无论带球过人或传切配合,都需要有随队工作人员撑着雨伞在后面仅仅追随,以避免把身体淋湿、得上感冒;不免影响了技术发挥,最终没能取得理想成绩,也是在情理之中。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那届世界杯上破天荒产生了两支冠军队。事情是这样发生的:西班牙国家队和荷兰国家队各自战胜对手,脱颖而出,最终会师于决赛。经历90分钟的正赛和30分钟的加时赛,双方比分为4:4。比赛被拖入了残酷的点球大战。双方队员轮番上阵,战罢第三十轮,进球数仍然持平。点球大战从晚上七点半一直进行的次日凌晨,比分竟然达到了惊人的81:81。场上队员都已经大腿抽筋韧带拉伤,而场外观众更是哈欠连连鼾声四起。国际足联执法裁判及时中止了比赛,宣布本届“大力士”杯由这两支球队共同分享,成就了世界杯历史上的一段感人佳话。

作为一名铁杆球迷,葛多对往届世界杯上的事件自然烂熟于胸。当时他刚刚进城,收破烂事业还在起步阶段,经常登着三轮车,走街串巷,嘴里吆喝着:“收破烂喽,废铜烂铁旧报纸、破衣旧帽易拉罐,统统回收喽!”世界杯开赛之前,他从旧货市场买了一台21英寸的彩电,盗接了公用的有线电视信号,做好了迎接大赛的准备。

王永刚也是个球迷,在五年前的这个夏季,他经常来的葛多的出租屋,通宵达旦收看世界杯,两人的友谊,就是在这时建立的。

下面需要重点介绍一下王永刚其人。当时他已经27岁,大学毕业已经四年,依旧没有找到工作,整天游手好闲,除了一张俊面孔之外,别无任何长处。当年22岁的池青青正是情窦盛开的年龄,追求者车载斗量,其中不乏有型有款有家底有前途的“四有”青年,可是她所中意的,偏偏就是这个落魄小伙儿王永刚。

王永刚童年时父母双亡,唯一可以依赖的是他的姐姐。姐姐比他大十二岁,已经出嫁,与丈夫两人都是普通职工,收入一般,家庭状况并不景气。为了供养弟弟,夫妻两人甚至都没有生育子嗣,把全部收入的一大半,都用在了王永刚身上。贫寒的出身并没有让他养成自强独立的性格,反而造就了一个依赖感极强、敏感内向的懦夫。大学毕业后,姐姐以为他已经能够自立,督促他出去找工作,但是每次都铩羽而归。原因是他没有自信,怯于与人交谈,经常是话未出口,便面红耳赤,接下来结结巴巴,后来干脆连话也不说了。试问这样一个性格上弱不禁风的人,哪个用人单位回聘用他?毕业数年来,他依旧吃住都在姐姐家,街坊邻居背后都称他为废物。年前姐姐生了一对儿双胞胎,家里显得更拥挤了,即便是他的脸皮再厚,也无颜继续依赖姐姐了。

他认识葛多,葛多来自农村,并且还是个捡破烂的,只有在这类人面前,他才能重拾自信;另外一个让他感到舒适惬意的的人,便是池青青。

池青青的性格和他大相径庭,这丫头从小性情执拗、特立独行;她对方永刚的爱,不乏有保护弱者的深层心理。两人并肩走在路上,池青青总是能够坦然接受周围异样的目光,昂首挺胸地实践着那句名言: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嚼舌根去吧!

他们的恋爱当然遭到了池青青家人的反对,反应最为激烈的,当属池青青的母亲。这位母亲在政府部门工作,是个极其虚荣极其爱面子的人,为了斩断他们的恋情,她对女儿使用了诸如劝诱、威胁、恫吓、最后通牒乃至喝药上吊等种种手段,都不能让女儿回心转意。在本届世界杯决赛的那个晚上,池青青的母亲来到葛多的出租屋,并在这里找到了王永刚。

一连串极富侮辱性的话语从这位母亲的口中喷涌而出,即使葛多整天与垃圾为伍,也觉得这话太过肮脏,不堪入耳。诸如,也不瞧瞧你那窝囊废的熊样,配不配合我女儿谈恋爱;快三十岁了还赖在你姐姐家,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你姐姐养条狗都比你强;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你蹦得再高也够不着等等。这样的谩骂持续了足足一个小时,直到这位母亲口干舌燥、言穷词尽为止。最后她还留下一句威胁:你知道我是在政府部门工作的,在这个小城里,无论黑道白道,我都认识一些人;如果你继续对我的女儿纠缠不休,我告诉你,不定那天你走在街上,会被身份不明的暴徒打断双腿;我说到做到!

葛多始终都在现场,只见王永刚从始至终都蹲在地上,既不抬头,也不还口,双肩微微颤抖。池青青母亲走后,他才站了起来,羞于见人的面部已经满是泪水,向葛多问:“我果然是一个废物吗?”

葛多试图安慰他:“你当然是废物,要不怎么会经常光顾我这个废品收容场所?”

王永刚惨笑着点了点头,接着就离开了这里。他离开时,恰逢世界杯落幕的历史性时刻。

从此后王永刚就再也没有在这个城市里出现过,有人说他南下去了广州,也有人说他偷渡去了国外,还有人说他因为贩毒已经进了监狱。起初他姐姐还到处张贴寻人启事,后来也就放弃了。仅仅过去了一个多月,就不再有人提起这个卑微而羸弱的年轻人了。

在这之后池青青大病了一场,病愈后很快同别人结了婚,一年之后这段婚姻便宣告终结。光阴荏苒,转眼到了五年后的今天,在又一个世界杯开赛的年份里,王永刚又回到了这座城市,并且以一个叫花子的崭新面貌,出现在池青青和葛多面前。

王永刚已经今非昔比,不仅成了一名乞丐,而且还疑似患上了神经病。两人把他带到屋里,向他询问这几年的情况,得到的却是一阵又一阵的傻笑。葛多帮他洗澡时,又发现他身上有多处淤伤,左脑上方的伤疤尤为触目惊心,伤口虽然已经经过手术缝合,却受到了第二次感染,仍不停地往外渗血。就连冷暖知觉也变得异常迟钝,澡盆里是滚烫的热水,他把整个身体浸泡进去,却丝毫没有痛楚的表情。葛多只得在这里陪着他,生怕照顾不周,他会把自己淹死在澡盆里。

把他安排在卧室里睡下,葛多来到客厅,发现池青青仍在垂泪,于是劝她:“事情都已经过去五年了,别再把他放在心上了!”

电视上中国队和意大利队的比赛已经进行到了下半场,中国队以0:1暂时落后,葛多正心急如焚,却又听见她嘤嘤哭出声来。只好继续安慰她:“他沦落到这种地步,并不是你的过错,不必为此伤感。让他在这里住一晚上,明天把他送到他姐姐家里去,你也就仁至义尽了!”

池青青脸上仍泪花点点,儿子在沙发上已经睡着,她看着儿子,向葛多说:“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你知道这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

葛多愣了一下,接着满脸惊诧,“你是说,这并不是你和你前夫的儿子?”

池青青点点头,“在我们结婚之前,我就已经怀上了王永刚的骨肉;这也是后来导致我和我那位前夫离婚的原因。”

葛多叹息不已,“这件事情还真够离谱的,就像一处蹩脚戏剧里的蹩脚桥段,现在上映的是久别重逢的一幕。——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池青青摇摇头,“我已经乱了方寸,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刮了一宿的北风,次日凌晨,温度骤然降低到了入冬以来的最低点,自来水管都结了冰。起床后来到另一间卧室,发现王永刚蜷在被窝里,瑟瑟发抖。这是儿子的卧室,装着暖气,室温在十度以上,应该不至于把他冻成这样。伸手摸他的额头,如烙铁般滚烫,连忙找了些退烧药,喂他服下。听着窗外凛冽的风声,心想:“昨晚若不是侥幸认出了他,任由他露宿街头,现在必定已经冻死了!”又看见了他头上一寸长的伤疤,不由眼眶湿润,“唉,这么多年了,他在外面一定受了不少苦!”

吃过早饭,送儿子乘上幼儿园的班车,便只身一人去往王永刚的姐姐家。

出来开门的是王永刚的姐夫,这是一个饱经沧桑、两鬓斑白的汉子。静静听完了池青青此来的意图,愣了一会儿,起身把她带到另一个房间。挨墙有一个供龛,上面有一张遗照,颜容犹昔,正是王永刚的姐姐。原来她在半年前就已经病逝了。两人又回到客厅,接下来所讨论的话题,自然是王永刚今后的生计。

这汉子忧伤而无奈,世事的坎坷与艰辛都写在了他的脸上。——先前为了给妻子看病已经借了一大笔债,如今这对双胞胎也到了上小学的年龄,到现在学费还没有交齐,而他自己只是一个干苦力的建筑工人,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已经是能力的极限了。

凡事不能求全责备、强加于人。既然话已至此,池青青也无可奈何。过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却又被留住了。那汉子回去拿了一张相片,递给池青青,原来那是他们一家人的全家福。他这样说:“请回去转告他:即使你姐姐死了,咱们仍是一家人。只是、只是姐夫我实在无能、实在窝囊、实在没能力照顾你……等过个一年半载,这苦日子熬出头了,一定接你回家里来!”说到这里,堂堂一个七尺汉子,竟然掉下泪来。

外面依旧北风凌厉,池青青只是感叹不已。来到“丽雅”集团钟山市分公司,一位同事迎了上来,又向她提起公司内部招聘模特儿的事情。同事说:“我已经通过电子邮件,把你的相片及资料发给了公司总部。得到的回音是:只要这相片不是电脑合成,不是又一起‘周老虎’事件,只要来到总公司,百分之百能被聘用!——你意下如何?”

池青青苦笑一声,心里拿不定主意。“如果是在昨天晚上之前听到这个消息,我自然百分之百愿意!”

中午不再刮风,却下起了大雪。在回家途中,池青青接到了表哥葛多的电话。“珍妮,你的那位阿甘呢,他是不是还在你家里?”

“你说什么?”池青青愣了半晌,这才领悟了他的话,不由有些愠怒,“少自作聪明了,你才是弱智呢!——对了,你在哪里,我有一件事情要同你商量!”

“我正在去往你家的路上;昨晚看了世界杯,想要找个人讨论一下心得体会,就想起了你家阿甘!”他说,“对了,你中午不用买菜做饭了,我给他带了巧克力!”葛多来到城里这些年,增长了不少见识,不仅腰里别着两部手机,而且嘴里还经常挂着时髦话语。

池青青扑哧笑出了声,“既然他都已经成为阿甘了,你们还有什么可谈论的?——对了,是不是要讨论关于捕虾的事情?”

来到小区,远远看见门口花坛边坐着一个人,走近发现,仍是王永刚。大雪纷飞,落了他满头满肩。“你在干什么?怎么不在屋待着?”

“我、我、我在等你!”说话结结巴巴,仍和五年前一样。

“坐这儿多久了,冷不冷?”池青青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已经退了烧,只是身体已经快要冻僵,跟冰棍似的。“唉,都傻到了这种地步,难怪你的亲戚都不要你了!”

回到屋里,拿出那张相片,让他辨认。“这是你姐姐的全家福,你还认得他们吗?你姐姐已经,她已经——”一时语塞,不知该不该向这傻子提起。

王永刚看着相片,表情痴呆,从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不像是人类的语言,倒像是某种动物的呻吟。池青青忽然来了气,向他发火:“你到底认不认识她?她是你姐姐,她是你相依为命的亲人!她已经死了,你姐姐已经死了,你到底明白了没有,你这个蠢货!”骂完之后觉得不忍,又把他抱在怀里安慰,“你知道吗,现在已经没人要你了!”

“我…我…我…”他仿佛有话要说,只是被憋在胸口,堵得面红耳赤。“我,我认识你,我认识你!”

池青青怔了一下,又好笑又感动,“我知道你认识我,我也认识你;五年来你一直都在我的心里,让我的心都要碎了……”

午饭之前葛多来了,并没有带什么巧克力,而是拎着一袋子肉食,怀里还揣着一瓶白酒。池青青指着酒瓶,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葛多指着王永刚,笑道:“多年没见了,一起喝点酒,叙叙旧!——怎么,这就开始管教起丈夫了?”

“呸、呸!”池青青苦笑道,“他都已经冷暖不知、六亲不认了,你们叙什么旧啊!”

葛多指着自己,向王永刚问:“你认不认识我?”

王永刚看着他,愣了许久,最终摇了摇头。不免葛多感叹不已:“果然贫贱屋前无人问,富贵天涯有人知啊!才出去混了几天,就不认识这帮穷哥们儿了?”

“呸,你贫什么嘴,他还不够可怜吗?——不过你的讽刺也恰好合情合景!”接着,池青青把在王永刚姐夫家听到的情况告诉了葛多。

“接下来的两句是怎么说的?——莫道世间人情暖,鸟为食亡人为钱!”这葛多果然出口成章。“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池青青没有回答,却提起了自己工作上的事情,最后说:“如果我应聘做了模特儿,薪水待遇会有很大提高,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最迟到下个礼拜,我便要动身去往省城公司总部。招聘方要求必须是单身女性,所以也不能把儿子带去,我打算暂时让他住在我父母家里!”

“这一位呢,这一位怎么办?”葛多问。两人一齐看着王永刚。池青青说:“那就要靠你帮忙了!”

在葛多的垃圾站里,有十几间用石棉瓦搭成的简易棚,有的盛放回收品,有的被改建成为垃圾站工人的居室,所以完全有条件收容方永刚。

葛多明白了池青青的意图,忍不住笑了起来,继续吟诗:“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尽欢颜!果然好诗,你果然挺会打算的!”

“暂时让他住在你那里,饿了给口饭吃,冷了给条棉被,就当是从大街上领养了一条、一条——毕竟你们以前曾经是好朋友,你总不能眼看着他……求你了,表哥,我求你了!”池青青这时已经泪眼汪汪。

葛多笑而不答,他背诗已经背上了瘾。“嗯,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你这种行为,可以称之为抛夫弃子!”

“等我在省城里能够安身立命,经济好转,一定会接他过去,并且会大大地报答你一番!”

“嗯,苟富贵,勿相忘!”

大雪纷纷扬扬,一直下了三天,积雪最深处已经埋到了膝盖。一来气候恶劣,二来抽不出时间,池青青一直没有去葛多那里看望王永刚。明天便要动身去往省城,孩子也送到了父母家,这天傍晚,她乘上出租车,来到十里之外的废品收购站。王永刚见到她,情绪十分激动,不知是兴奋还是悲伤,眼中泪花点点,双手也在微微颤抖,似乎是想去拥抱她。

池青青向他说了自己的打算,看来他是听明白了,抢上去一把抓住她的右手,“别,你别走,别走……”

“撒手撒手,你放开我。”池青青想要挣脱,却没有成功,只好任由他握着。“别犯傻了,我还会回来的!”

方永刚只是怔怔地望着她,似乎是在用自己的眼神和意志来挽留她。池青青笑了笑,不再关心他是否能听懂,自言自语一般说:“其实我也是个傻瓜,那天原本就不该收留你;这下好了,平白无故给自己找了个累赘。唉,如果追根溯源,早在五年前我就不该认识你,更不该把你的儿子生下来。我也曾幻想有朝一日能够回到我们身边,即便不敢奢望你能衣锦还乡,也未曾料想你竟然沦落至此……唉,什么都别说了,我确实是个傻瓜,一直都是,而你现在也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在那些正常人的眼中,我们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喂、喂,你倒是放手呗,骨头都被你捏碎了!怎么回事儿,五年前你这个人还是挺懂得怜香惜玉的……”

从傍晚到夜里八点,王永刚一直没有撒手,池青青掌心都出了汗。必须要回家了,只好拖着他来到街上,招了一辆出租车,这才终于挣脱了。路上有积雪,汽车行驶的很慢,已经过了两个路口,司机忽然指着后视镜向池青青说:“瞧,那个人还在跟着你呢;嘿,他可真是个长跑健将!”

池青青把头伸出车厢,果然看见王永刚仍在路灯下奔跑,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一时间她觉得胸口发堵,差点掉下泪来。向司机说:“拜托你开快一点,你的车轮难道快不过一个傻子的双腿吗?”

回到家,池青青久久不能入眠,大约十点钟,忽然接到葛多打来的电话。“阿甘是不是去你那里了?”

“什么,你说什么?——他没有回去吗?”

“这下糟了,他已经失踪两个多小时了!”

外面天寒地冻,池青青心中却如同油煎火燎。离开家门,在约定的地点找到了葛多,两人在附近仔细搜索。直到凌晨一点多,依旧没能找到王永刚。池青青已经筋疲力尽,蹲在雪地里,抽抽搭搭哭了起来。葛多满怀愧疚,这样安慰她:“不必悲伤,你对他已经仁至义尽,对得起良心,也对得起上天。吉人自有天相,也许过了今晚,他仍能毫发无损!”

池青青冷笑着,如同这天气一般冰冷,“是啊,在零下二十度的户外,他还是个傻子,到了明天,恐怕他尸骨已寒!”

分手后池青青独自回到了小区,忽然发现门口躺着一个人,已经快要冻僵。池青青喜极而泣,急忙把他弄到屋里。室温宜人,随着王永刚的逐渐复苏,池青青的内心也开始融化。她给葛多打了个电话。“我决定要带他一起去省城!”

“什么,你找到他了吗?——怎么忽然有了这个念头?”

“我要带他去省城的医院,一边打工,一边为他治疗。如果病好了,我就嫁给他!”

“这个行为实在太疯狂;告诉我,你是疯了还是傻了?”

“若是蠢人,就做蠢事,这是阿甘的名言;哈哈,怎么连你也不能领悟吗?”

天气幡然转晴,都市的天空仿佛也开阔了许多。省城火车站向来以人流量大、治安状况差而闻名全国,来到熙熙攘攘的火车站广场,犹如一滴水珠融入了整个大海,有时候连自己都找不到自己了。池青青右手拎着行李箱,左手牵着王永刚,走路时风风火火目不斜视,仿佛在这未知的、繁忙的都市里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前途。

在花坛小区租了一间一室一厅的房子,卧室里只有一张单人床,王永刚住在外面客厅里,做好了长期打地铺的准备。第二天,池青青如约来到了“丽雅”公司总部大楼,前台服务小姐看了她的资料,说道:“哦,是来应聘做模特的?——请到五楼形象策划部找江一兵。”

池青青很后悔今天穿了一身厚厚的羽绒服,——大厦里各处都开着空调,女员工穿着式样讲究、剪裁得体,衬托出凸凹有致的身材;有几位甚至都没穿毛衣,胸领开得很低,几乎看得见胸部。外面天寒地冻,这里却春光融融,池青青跻身其中,犹如一头北极熊闯进了一个沙滩浴场,不免自信心大受打击。

形象策划部的江一兵是公司模特队的艺术总监,是个男的;之所以要重点强调,是因为你单凭肉眼很难分辨他的性别——留着一条小辫子,瓜子脸、柳叶眉,还有一款风情万种的水蛇腰;说话也嗲声细气,以至于池青青一上来便把他当成了一个同性恋。

对方看了她的资料,开始盘问:“你以前有没有受过形体、舞蹈以及礼仪方面的专业训练?”池青青摇了摇头。

又问:“你的肤色不错,是不是经常使用本公司的产品?你对丽雅集团公司有多少了解?”第一,这家公司一套“丽姿”护肤系列就要上千元,池青青虽然推销的就是这个产品,却一次也舍不得用;第二,她在家乡分公司上班不满两个月,连这家公司的老板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所以只好连连摇头。

对方叹了口气,又问:“资料上你没有填写自己的年龄,你知不知道对应聘者的年龄要求,你多大了?”

池青青已经不抱多少希望了,点了点头,如实回答了。果然对方立即站了起来,“那就这样吧,有消息我通知你!”他连联系方式都没有索取,可见事情已经彻底泡汤。池青青心里凉了半截,起身告辞。

那江一兵起初并没有注意到池青青的个头,现在两人都站了起来,比较之下,江一兵都矮了半截。于是在门口又叫住了池青青,“你穿的是几寸的高跟鞋?”

天冷路滑,池青青只穿了一双防滑长筒靴,抬脚让他看了看。

江一兵犹豫了一下,说:“好吧,再给你一个机会,让我看看你的资质,好吗?”

池青青没听明白,瞪大了双眼。对方笑道:“你把你自己裹得像个粽子,里面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风光,难道不敢展示出来吗?”这句话不大文雅,让池青青面红耳赤。

接下来的事情更加尴尬,在对方的要求下,她象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脱掉身上的衣服,只剩下遮羞的内衣。心中有点后悔:我究竟是来求职的,还是来表演脱衣秀的?

江一兵表现得非常专业,戴上眼镜,拿出软尺,测量三围、肩宽、上下肢比例,有时还用手掰开她的嘴巴,察看牙口,就跟她压根不是一个人似的。遇上池青青抗议,他就严肃地说:“别害羞,这是程序!”

“程序”结束,江一兵当场宣布:“穿上衣服吧,你被录用了!”

池青青睁大了双眼,心里说:“这么说,我已经通过验货了?”

江一兵亲自送她下楼,一路上还赞不绝口:“你以前都做过些什么行业?不妨告诉你:以我一个专业人士的眼光看来,你的资治是万里挑一,在一个小城市里做推销员,实在是暴殄天物。关于你的年龄问题,我会向上司解释。留下你的联系方式,接到电话,你就可以来上班了。你可以领到冬夏两套制服,但是作为模特儿,这些统统用不着,那都是为普通员工准备的,材质太差,只能用来当抹布。对了,你没有结婚吧?公司在这方面有严格规定,如果你已经结了婚或者有了小孩,就算你是天仙下凡公主驾到,模特队也不能容留你!”

池青青心中忐忑,这次她再也不敢如实相告了。

工作有了着落,才有余暇顾及其他。下午池青青带着王永刚去往一所医院。医院规模不大,全称是红心慈善康复医院。还没等池青青介绍完病情,医生便强烈建议病人做一次全方位的身体检查。池青青从小没得过什么大病,很少进医院,也不了解医院的看病过程。本着对医生的信任态度,同意接受检查。从下午两点到五点,病人一共进行了血液化验、尿液化验、唾液化验、核磁共振单向透析、病毒线粒体全方位监测等大大小小十余项检查。医生拿着厚厚的一摞检测报告,面无表情,向池青青说:“初步检测结果已经认定,但是还需要进一步对病情加以分析,我们将会同有关专家进行详细研究,;本着对病人负责的态度,也为了减轻病人家属的经济负担,经过会诊后,我们会拿出一个有效而廉价的治疗方案,保证不会让病患者失望而归!”

一系列复杂的程序已经让池青青对这里敬畏有加,战战兢兢地问:“大概需要多少治疗费用?”

医生笑了笑,满脸慈祥,“放心吧,咱们这里是平民医院,收费合理,价格公道。今天的检测费用一共是2800;如果病人属于本市的低收入保障户,还可以获得百分之一的优惠!”

池青青身上一共只有几百块,这下有点懵了。只听医生又说:“经过初步诊断,患者的左脑曾经受到过剧烈撞击,造成脑细胞局部坏死,压迫中枢神经疏导放缓,导致脑激素摄入量降低,因此经常发生短时期神经元异常放电现象,所造成的结果,就是病人思维系统紊乱,感官敏感度降低,并有失忆、头疼、口吐白沫等并发症状。”

他说了这么多,池青青一句也听不懂,只是隐约觉得这病情很严重,一时发愁得想哭。

“我们建议病人最好入院治疗;本院有一流的设备,一流的护理人员,来这里就医,是您的最佳选择,为患者服务,是全院医护人员的共同心声!”

这些话就像一段广告词,池青青早已心动了。况且“医者父母心”,从医生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好比是治病良方,只有傻瓜才充耳不闻呢!于是王永刚当天就办理了入院手续。

当池青青打电话向葛多借钱时,却得到了这样毫不客气地回复:“你可真是个傻瓜!——什么红心慈善医院,我看应该叫做‘黑心坑人’医院!——天哪,大概需要多少钱?”池青青报了个数目,葛多在那边叫苦不迭,“你自己找了个累赘,带来的麻烦,现在全部转嫁到我身上来了!有你这个表妹,实在是我三生有幸!明天我就把钱打到你的卡上,你拿它们打水漂的时候一定要记住:这些都是我从垃圾堆里一张一张捡出的血汗钱!”

病房里被褥齐全,还装着暖气,环境良好。分手时她安慰王永刚:“医生向我保证过,一定能治好你的病。——别饿着,别冻着,明天我再来看你!”走到门口,忽然又回过头去,天真地问:“别人都说我很傻,你觉得呢?”王永刚不知听懂了没有,傻笑着,点了点头。

接下来一连一个礼拜都阳光灿烂,池青青的心情也如同这天气一般。工作相当顺利,进入公司便受到了重用。这支模特队成立不足一年,原本是为了配合公司宣传,遇上节假日或者销售旺季,到各大商场进行串场走秀,如今在艺术总监江一兵的坚持下,模特队越来越具备专业素质,已经成为一个相对独立的部门。

模特队里并不缺乏禀赋出众、工作勤奋的女孩,但是江一兵对她们似乎都不甚满意,唯独对池青青青睐有加;刚进入公司,便成为重点培养对象,这甚至都引起了其他模特队员的嫉妒。近来有一个谣言在模特队里流传甚广,如果得到证实,将会影响到池青青的工作前途。

模特队的上级主管就是丽雅公司的副总经理,名叫许丽姿,所谓“丽姿”系列护肤产品,就是从她的名字上得来的。多年前她和丈夫潘雅飞共同创立了这个公司,发展至今已经颇具规模。事业的成功带来的另一个副产品,便是夫妻两人感情的破裂。

许丽姿前天回到国内,迄今没有在公司露面,据说仍在和丈夫打冷战。在四楼的模特队排练大厅里,江一兵屡次告诫自己的队员:矜持一点、收敛一点,许经理随时都可能到这里来;在她面前,不需要你们展示自己多余的青春活力!原本莺歌燕语的大厅立即一片寂然,人人都目露警惕,如临大敌一般。池青青心想:这位许经理一定是一个很严厉、很可怕的老女人。

快下班的时候,江一兵找到了池青青,“准备一下,换上工作服;许经理要见你!”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池青青惴惴不安。

江一兵笑了笑,“作为一名领导,难道就不能审查一下自己的新员工吗?”两人一同来到办公室。

这位许经理并不老,大约三十七八岁,却故意把自己打扮得老气横秋,虽然增添了威严感,却让女性的魅力大打折扣,难怪会和自己的老公感情不和。

许经理一边看着池青青的资料,一边上下打量她,忽然这样问:“你是不是非常需要这份工作?”池青青点了点头。

她想了一会儿,眉头紧蹙。“咱们开门见山说吧:你的年龄已经超限,也毫无有关方面的工作经验,并且、并且我还听说,你已经有了孩子;他今年多大了?”

“快满五岁了!”话一出口,池青青便后悔了,心想:“这下工作泡汤了。”抬头向江一兵求助,只见他微笑着,分明是在鼓励她说下去。只好又说:“并不是我存心欺骗公司,而是、而是——”

“不必解释了,”许经理打断了她,感叹着,“看来,这年头要想找到一个诚实可靠的人,就好比沙里挑金;所以无论挑选丈夫或挑选员工,都必须把眼睛擦亮!”说完发出一声苦笑。

江一兵笑着附和:“或许池小姐就是一块金子,况且她还是初来乍到的员工,我们应该充分利用这些优势!”

“是啊,有时候与其相信身边的人,不如相信一个陌生人;就这么决定吧!”许经理又长叹一声,把池青青叫到身边,拿起桌上的一张单子,又说:“这里有一份年薪十万的合同,签上你的名字,你就成为我们的人了!”

十万年薪对池青青不啻是天文数字,她这时已经目瞪口呆。江一兵向她表示祝贺:“恭喜你,从现在起你就是公司模特队的领队了。不必担心缺乏工作经验,我会尽力帮助你!——好好表现,不要辜负许经理对你的一番栽培!”

两人出了办公室,池青青依旧如坠雾中,向江一兵说:“我知道我并不是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你们这样破格提拔我,一定另有原因吧?”

江一兵笑了笑,开诚布公地说:“我们认识不久,我发现你虽然天真率直,但却并不是一个傻姑娘。——下班后不要回家,今天你得到了升迁,其中也有我的一份功劳,理应到餐馆里请我一顿,你说怎样?”

池青青还要发问,他却向她眨眨眼,拍拍自己腰包说:“放心吧,你请客,我买单!”而后就走开了。

这是一个西餐厅,巨型落地窗对着大街,已经是傍晚,外面华灯初上,室内奏着轻音乐,一派祥和的气氛;但是两人的话题却并不是那么轻松。

江一兵首先问:“近来一段时间,许经理和丈夫闹离婚的事情在公司里闹得沸沸扬扬,你一定有所耳闻吧?”

池青青笑着点了点头,心想:“温饱思淫欲;人一旦有了钱,男的要寻花问柳,女的要另觅新欢,现在社会上不乏这种现象。”并没有搭腔。

“唉,这男人们一旦有了钱,就要另觅新欢,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不顾了!”他好像读到了池青青的心思,“对了,你了解她的丈夫、也就是公司总经理潘雅飞的为人吗?”

池青青笑着摇了摇头,心里说:“我初来乍到,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何谈了解?”

江一兵同样笑着,表情却很暧昧,“你最好不要见到他,他是个寻花问柳的高手;你也许还不知道,公司里一半以上的女模特,都和他有不正当关系!”

“是吗?”池青青睁大了双眼,心里却说:“可是这与我有何相干?——这都是别人的隐私,还是少听为妙,尤其是涉及到上级领导!”

江一兵却接着说道:“由于丈夫的不忠,两人的关系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可是如果离婚,就要面临巨额资产的分割问题。两人在婚前曾签过一份协议:如果发现婚后对方有不忠于自己的行为,一旦造成婚姻破裂,就意味着过错一方放弃了夫妻双方的共有财产!”

池青青不大明白,听他继续解释。“就是说,如果许经理抓到了丈夫偷情的真凭实据,离婚后,整个丽雅公司的财产,就必须划归许经理名下。你愿不愿意帮她达到这个目的?”

“你说什么?”池青青仍一头雾水,隐约觉得自己即将陷入到一起阴谋当中。

“这样给你解释吧,”江一兵说,“我们公司的这位老板压根就是一只禽兽,凭着你的姿色,无须刻意引诱,便能让他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到时候无论是相片、录音或者录像,只要把相关证据保留下来,咱们就大功告成了!”

果然是一起阴谋,池青青已经目瞪口呆。“天哪,你们是要我出卖色相,帮你们实施一次美人计呀?——这让我想起了三国时期貂蝉的故事,也让我想起了她的下场!”

江一兵怂恿她:“事成之后许经理决不会亏待你。需要你付出的,只是一点肉体上的牺牲,可是话又说回来,当今的中国女性,谁还会在乎这个?”

池青青冷笑着问:“模特队里美女一箩筐,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我?”

“第一,你是新来的员工,对那些喜新厌旧的人们来说,具有莫大的吸引力;第二,我不得不承认,你是所有模特儿之中,长得最漂亮的一个!”

池青青并没有被这赞美冲昏了头,简略地回答:“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们找错人了!——今晚你的话我统统没有听见,更不会传出去的,你们放心!”

遭到拒绝,江一兵笑得很难看,但仍不放弃,最后说:“你有这么好的条件和机会,为什么不利用一下呢?——好好考虑一下,明天再给我答复,好吗?”

近来忙于工作,已经好几天没去看望王永刚了。现在还不到七点,池青青买了点水果,去往“红心慈善”康复医院。病房里空无一人,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医生告诉她:病人已经在今天上午自行出院了!池青青又惊又怒,已经气急败坏。“他是一个脑子出了问题的白痴,你们这些医生也都是白痴吗?他没有能力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可是你们这些人也都疯了吗,怎么能让一个疯子自行其是?”

医生仍面无表情,“事实上我们已经医好了他。——入院以来,我们对患者采用了目前国际上最先进的伽马刀阿尔法射线介入式微创无痛应激疗法,已经清除了大脑内部的淤肿,激活了神经中枢的思维因子,可以这样说:病人已经完全康复了!”

“这么说,你们已经治好了他的疯病?”池青青冷笑着,压根不信。

“要不然,院方也不会允许他自行出院!”

“啊,看来这里果然是一所黑心坑人医院;你们只顾赚钱,完全不顾病人的死活!这么冷的天,让一个疯子流落在外,一定凶多吉少。如果我出去找不到他,回来准和你们没完!”

偌大一个城市,又是晚上,想要找到他,如同大海捞针。十点半池青青才回到花坛区的出租屋,一直到凌晨都没有合眼。她希望王永刚还能记得返回这里的路径,时刻等着外面的敲门声,满脑子都在幻想着他回来时的情景,可是很遗憾,整个晚上毫无动静,就连做梦也没能梦见他。

迄今为止,池青青在这个世上已经活了27个年头,岁月的累积并没有让她成熟起来,头脑仍处于少女时代的天真懵懂状态。她一直都把照顾王永刚当成了自己的天然义务,乐于付出,不求回报,就像阳光融化冰雪仅仅是大自然的一种无意识行为,无私奉献精神也早已经植根于她的本能之中了。这种类型的人在生活中必须有一个目标,如今王永刚的失踪让她无比失落、无比沮丧、无比伤心。整个上午她都在房间里默默垂泪,如果说爱可以烛照人间,那也必须有一个反射物,现在失去了爱的对象,池青青顿感这个世界黯淡无光。

中午池青青接到一个电话,是公司里江一兵打来的。“没有请假,也不来上班;怎么刚刚升了职,就开始怠工了?”语气并不严厉。

池青青连忙道歉,托辞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下午一定去上班。对方停顿了一会儿,又说:“关于昨晚给你提到的那件事,现在考虑得怎么样?”

起初还有点糊涂,很快便回忆起来了,心里满不是滋味。昨晚她拒绝得很干脆,现在却犹豫了起来。“生活本来就是一个大染缸,我这样洁身自好,无视眼前利益,是不是有点傻?况且我现在已经了无牵挂,不需要为任何人负责了!”她脑子里翻来覆去都这样想。

“如果改变主意,下午就别来公司了,”江一兵说,“吃过午饭,直接到对面那家西餐厅;我会一直等候,不见不散!”

刚一见面,江一兵就递过来一张三万元的支票,说:“这是许经理拨批给你的职务津贴,只要你能安心在这里工作,以后还会有名目繁多的奖金、提成,会让你拿钱拿到手软!”

池青青当然明白他的暗示,既没有拒绝,也不表示接受,其实她已经六神无主了。

江一兵见她有所松动,便趁热打铁,用煽情的语气说:“唉,这女人一旦嫁错了丈夫,便意味着终身的不幸,即使是许经理这样的女强人,也不能例外。她回到国内已经好几天,丈夫却躲着不肯见她,连一个问候的电话都没有。今天上午两人刚一见面,便吵得地覆天翻,整个公司的人都惊动了。——唉,许经理那样一个要强爱面子的女人,却经常被丈夫欺负得痛哭流涕,这实在让人不忿!上午你没有去公司,否则你也会同情许经理的!”

女人的天性是共通的,听到这里,池青青不由点了点头,说:“是啊,这个世上的一部分男人,实在可恨!”

江一兵连忙进一步怂恿:“所以说咱们无论如何都要替许经理打抱不平,甚至不是为了钱和工作,仅仅是为了天下间女人们的尊严和人格!”

“好吧,你们要我怎么做?”池青青已经下定决心,即使上刀山下火海,也要闯一回了。

江一兵兴奋地鼓掌,把支票折叠起来,塞到她手里。“如果你同意,今天晚上就可以实施咱们的计划;只要你能巧妙应付,是不会受到任何损失的……”

做为公司的上层主管,江一兵对总经理潘雅飞的日常行程非常了解,而做为上级领导,潘经理对自己的这名部下也非常信任。今天晚上有几位外地客商来公司洽谈业务,晚上潘经理要陪同他们在市内的“蝴蝶宾馆”下榻。下午江一兵来到总经理办公室,一脸谄媚,向潘经理大发殷勤。“公司里新来了一位女模特,容貌出奇得好,身材出奇得妙,并且她十分景仰总经理您的为人,不知您是否能赏脸同她见上一面?时间地点由您决定!”

象潘经理这样年富力强的大富翁,身边那能少了美女相伴?况且今天上午他和老婆吵了一架,把她气得生病住了院,如今正是外出鬼混的良机。属下的暗示他当然明白,于是咂咂嘴巴,似在品味,说道:“哦,既然是一名新员工,当然来者不拒。今晚我就住在蝴蝶宾馆,一切由你来安排吧!”

江一兵和许经理确实已经做好了周详的安排,他们联络了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打算在潘雅飞经理和别人鬼混的时候,对其进行突击采访,然后在全市各大媒体上曝光。为了在离婚诉讼中占取优势,这位妻子已经不惜让丈夫身败名裂。而关于这个阴谋,池青青却始终被蒙在鼓里。

蝴蝶宾馆是一家星级宾馆,晚上八点半,正是客流高峰期。池青青就像一只献祭的羔羊,被江一兵从出租车上拖了下来。她穿了一身经过改制的粉色旗袍,与季节并不搭配,虽然裹出了苗条身材,但裹不住身体热量的散失:刚一下车,便瑟瑟发抖,如同筛糠一般。

江一兵上下打量她,眼中透着不满。“瞧你这副样子,好像要赶赴刑场一般!镇定点!”

池青青后退几步,可怜兮兮泪眼汪汪,只差没发出咩咩的惨叫。“我后悔了,我变卦了,我又冷又怕,我要回家!”

“你说什么?”江一兵满脸不悦,“我这边都拉满了弦,你却打起了退堂鼓?——放心吧,那潘经理虽然是一只禽兽,但是有目共睹,他从来不食肉吮血;他只是享用你的身体,绝不会把你咬得血肉模糊、血流成河的!”他这样说,池青青更害怕了。

1002号是一间贵宾套房,房门虚掩,江一兵领着她径直走了进去。浴室里传出哗哗哗的水声,可见有人在洗澡。江一兵轻轻向着浴室说:“潘经理,我已经把人带来了!”

“嗯,我知道了。”浴室门没有合严,从里面传出一股恶心气息,险些让池青青呕吐。

带她来到卧室,江一兵已经可以功成身退了。临走时安慰她:“别紧张,就当这是一场游戏;闭上眼,忍一下就过去了!”

浴室里的气息能够飘洋过海,传到卧室里来,池青青把门关上,便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了。然后打开窗户,呼吸新鲜空气。俯视着下面车水马龙的街道,她心想:“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解救自己的方式,就是翻窗跳到楼下,然后撒丫子逃跑!——是啊,现在的滋味简直生不如死!”

今晚天气很晴朗,夜空中划过一颗流星,接下来又是一颗,乃至形成了一阵流星雨。池青青已经看呆了。忽然手机发出了震动,池青青拿起来接听,电话里的声音让她浑身发抖,竟然是王永刚打来的。

“天哪,你究竟去了哪里?我找你找得好苦!”她已经声泪俱下。

“请原谅我不辞而别,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你是不是仍在花坛区的出租屋里?我很想念你,恨不得立即去往那里见你!”王永刚口齿清晰,表达明确,不再象以前那样满口傻话了。

池青青的惊讶多过于喜悦,一叠连声追问:“你的病好了吗,他们已经把你的病治好了吗?”

王永刚发出一声长叹,说:“是啊,医生说那简直就是一个奇迹;我就像做了一场大梦,现在梦已经醒了!我尚还记得,梦中的你就像一个闪亮的天使!”

“我就知道,今晚我看到了流星雨,就知道一定会有奇迹发生!”她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你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码?”

“我的了失忆症,难道你也得了健忘症?——你在我的西装衣兜里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你的号码,怎么你不记得了?”

池青青这才想起,笑着说:“你知道吗,那件西装还是还是我表哥葛多送给我们的——你还记得他吗?”

“唉,怎么会不记得,五年前的事情都历历在目!”

“这五年你又在哪里,做了些什么?”

“唉,一言难尽,一时之间很难向你解释!”

“你现在又在在哪里,我要立刻见到你!”池青青激动难安,恨不得插翅飞到他身边,已经忘了自己还有“任务”在身。

“如果不是给你打了这个电话,今晚我就要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了!”他这样说,“我正在洗澡,等我穿上外套,就赶去见你。你等着,最迟半个小时之后,我就能赶到花坛小区!”

这时客厅传来一阵响动,看来那潘经理已经洗完了澡。接着传来敲门声。“喂,小姐,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麻烦你把我的外套拿出来;真要命,你干吗锁门?”

霎那间池青青感到自己仿佛被雷电击中,耳朵已经失聪,脑子也要坏掉了,因为她看见卧室里衣架上挂着一件西服,正是她表哥葛多送给王永刚的那件。一时之间她双脚发软,几乎倒在了地上。外面继续传来叫门声:“小姐,小姐,快开门;我要赶去见一个重要的人物,一刻也耽误不得。——哦,对了,今晚请你自便吧,我现在很后悔让你过来!——天哪,快开门!”

手机早已掉在了地上,她战战兢兢拾了起来,声音也打着颤。“是你吗,是你吗?——你在和谁说话?”

电话没有挂掉,仍旧是王永刚的声音。“唉,我要请你原谅,我说过我差点就要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了!——都是我那个该死的属下安排的,以后不再会发生了!——喂,你还在吗,你还在吗?”

接下来足足半分钟,池青青好似换上了失语症,大张嘴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大脑却在急速地运转着,最终她泪如雨下。对着电话说:“我改变主意了,你听着,我要在一分钟之内见到你,你能不能做到?”

“天哪,这不可能;除非我是超人,除非发生奇迹——”

“奇迹随时都可能发生,就像我今晚见到的流星雨!”

她打开了卧室门,王永刚站在门口,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握着裹在身上的浴巾;当他看到池青青,脸上的表情用通用的中国话根本无法形容。接下来手机和浴巾全部落到了地上,为池青青展现出一副一丝不挂的裸体。池青青毫不害臊,扑上去紧紧抱住了他。只听他用尽胸腔内所有的力气骂了一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而就在这时,1002号的房门忽然被冲破了,进来一大群记者,拿着相机和摄影机,闪光灯频频闪烁。两人却毫不在意,依旧紧紧拥抱,似乎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在记者的后面,还跟着许丽姿和江一兵两位策划者,现场的情景和他们的设想不太一样,用同样吃惊的语气异口同声地说:“天哪,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世界杯已经进入决赛阶段,相关赛事的报道占据了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不过细心的读者还是能从社会新闻栏目中检索到这样一些消息,诸如:桃色禁忌,丽雅公司老板爆出婚外性丑闻;或者,千万富翁被捉奸在床;还有,妻子设套,老公中计,引出五年前一段曲折恋情,等等。当今社会咨询发达,很快传到了数百里之外的钟山市。池青青的表哥葛多当时正在吃午饭,在报纸上看到这些新闻,由于吃惊过度,再加上饭粒没有咽尽,差点当场被噎死。

图片上那名勇猛壮男明明是王永刚,怎么成了丽雅公司的大老板?他怀中的女人正是池青青,两人纠缠在一起,如胶似漆,若不是关键部位做了掩饰,这分明就是一张淫秽照片。身为表哥,葛多不免为他们感到羞愧。

为了破解王永刚身份的谜团,葛多经过详细调查、多方考证、认真推究,再加上自己的一点点想象和猜测,终于第一个掌握了事情的全部真相。——追根溯源,还要从五年前世界杯决赛的那个晚上说起。

众所周知,在那届世界杯上一共产生了两只冠军队。当时,西班牙队和荷兰队激战正酣,池青青的母亲忽然闯进葛多的出租屋,对王永刚进行了一番酣畅淋漓的侮辱。葛多尚还记得,当时他灰心丧气地向人们发出了这样一个疑问:我究竟是不是一个废物?

葛多的回答是肯定的,态度是诚恳的,语气是坦率的,而这也是符合事实的。二十七岁的王永刚给人的观感就是整个一窝囊废,一事无成且毫无进取心。如果说人生是一场战争,那他就是一个四仰八叉躺在战场上装死耍赖的懦夫,除非对他的屁股上来一枪子儿,否则很难激起他的斗志。今晚他所受到的侮辱恰好便起到了这种作用。

从葛多出租屋里出来的时候,他的心灵受到重创,伤口正在淌血。他回到姐姐家,悄悄收拾了自己的行李,而后顺着省道,脚踏实地一路向西。直到次日的太阳光线追上了他的屁股,他才等来了一趟通往省城的客车。他离乡时的态度是决绝的,他对天发誓,在今后他与命运的对决中,不战胜,毋宁死!

在最初来到省城的这段时间,命运的面孔依旧狰狞。求职屡屡碰壁,身上的钱也所剩无几,只好主动修炼辟谷之术,一日三餐经常并作一顿。晚上则住在废弃的工厂车间,所幸是夏天,没有被冻死,但是每晚蚊子却铺天盖地。

命运的转折源于一场意外。那天他乘坐22路末班车,下车的时候售票员扔下来一个皮包,还向他说:“你这人怎么丢三落四的,你怎么不把自己的胳膊腿儿也留在车上?”王永刚莫名其妙,汽车已走远,迫于无奈,只好笑纳。

包里有如下一些物品:钞票、手机、身份证,以及其它一些证件。通过这些,王永刚了解到了如下一些情况:失主名叫潘雅飞,30岁,东北人士,毕业于国外一所知名大学,工商管理硕士学位。接下来那个手机响了,王永刚摁了接听,又得到了这样一些消息。“潘雅飞先生您好,您的求职信本公司已经收到,如果您有时间,请于明晨八点钱来面试,地址是XXXX。”

通话完毕,王永刚又发现了另外一种罕见的情况:身份证上的潘雅飞同样是国字脸、鹰勾鼻、浓眉大眼中分头,如果不细看,很难分辨彼此。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被灵感击中,商店外的橱窗上反射出他的影像,他那么专注地审视着自己,并向自己发问:“你是谁,你是这具肉体吗?抑或你是这具肉体包裹下的灵魂?你为什么不可以是别人,为什么不可以附着到其它肉体上去呢?你要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你要抛弃既往的一切,你要重新创造一个崭新的生命,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奇迹!”通常奇迹在发生时并不是毫无征兆的,相信这时候只要他抬起头,就可以发现夜空中簌簌滑落的流星雨。

“许氏”日化公司刚刚成立半年,投资不过百万,员工不足三十人,下辖一个作坊式的日用化工厂,主要产品是洗发水和护发素,并没有一个固定的品牌名称。公司老板自然姓许,是一个年逾花甲的老鳏夫。他只有一个女儿,名叫许丽姿,已经三十多岁,还没有结婚。公司还在发展阶段,规模小,效益差,很难吸引人才,员工中学历最高的也不过大专毕业。这一天一定是公司的黄道吉日,竟然有一个毕业于国外知名大学的海归硕士前来应聘,并且还是个长相俊朗、谈吐优雅的小伙子。——当时是许丽姿亲自做面试官,面试进行了三十多分钟,在这期间,她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他,而在接下来的整整五年,她的整付身心,也始终都在追随着他。

这一天,当王永刚求职成功之后,就把自己原来的身份证付之一炬,也把自己的前半生从记忆中抹除,一个崭新的“潘雅飞”从此破茧而出。他每天都对自己进行“洗脑”教育,指着镜子里的自己的投影不断重复:你就是潘雅飞,你就是那个海归硕士,你学富五车,你是天之骄子,你很优秀,你无与伦比……

当他以前是王永刚的时候,他的自信心只有蚕豆大小,人们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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